李成缩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隔断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麻木的脸。
“很抱歉,您的履历与我们岗位的要求不太匹配……”又一封拒信。
冰冷的模板回复,连个具体的理由都吝啬给予。
他划掉邮件,手指无意识地刷新着招聘APP。
页面跳转,弹出的却大多是“销售代表”、“课程顾问”、“电话客服”——这些他早己试过,并且证明了自己一无是处的岗位。
剩下的,不是要求三年以上相关经验,就是明确写着“985/211优先”。
“优先……”李成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的母校,那个藏在某个三线城市角落、名字听起来像野鸡大学的院校,在简历筛选的第一关就被无情地“劣后”了。
毕业一年了。
整整一年。
刚从学校出来时的那股雄心壮志,那个以为自己终将在这片繁华之地搏出一片天的傻气,早己被无数次的拒绝和白眼磨得干干净净。
最初几个月,他还能维持着表面的体面,穿梭于各个人才市场,后来,连人才市场都少去了——那点打印简历的钱,不如省下来多吃两个馒头。
生存成了唯一的问题。
首到弹尽粮绝,他才终于向现实屈服,通过一个中介,进了郊区的一家小电子厂。
然后,就是暗无天日的流水线。
永远赶不完的工单,加不完的班。
机器的轰鸣声几乎要钻透耳膜,流水线带着零件永无止境地流淌到眼前,重复千百遍的机械动作让手臂肌肉变得僵硬酸痛。
工友大多沉默寡言,脸上带着和李成一样的疲惫与麻木。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他看着银行卡里那可怜巴巴的两千八百块,半天没说话。
扣掉这间破旧隔断的租金,剩下的,只够他顿顿吃最便宜的素面,或者啃馒头就咸菜。
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与他毫无关系。
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虫子,看得见外面的光亮,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坚硬的隔膜。
今天下工格外晚,回到出租屋己是凌晨。
他瘫倒在硬邦邦的板床上,连澡都懒得去洗。
合租房的公共浴室永远脏兮兮的,热水时有时无。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生产线上的小组长。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李成!
你昨天经手的那批工件,出了问题!
客户投诉规格全部不对,整批退货!
你知道公司要损失多少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气急败坏,像一把锤子砸在他的耳膜上。
李成猛地坐起身,睡意全无:“不……不可能!
我都是按流程做的……按流程?
现在货出了问题,就是你负责的那一环节!
别说那么多了,明天一早来办手续,你被开除了!
公司没让你赔钱就算便宜你了!”
“可是组长……嘟—嘟—嘟—”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李成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浑身发冷。
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一下子变得极其遥远。
委屈、愤怒、不甘……最后都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甚至没有辩解的机会。
像他这样的临时工,背锅是常态,开除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完了。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这份他赖以生存的工作,没了。
第二天,他像个游魂一样去厂里办完了手续,结算了那点微薄的工资。
小组长甚至没正眼看他一眼。
抱着装着自己破旧行李的纸箱,李成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眼前这座庞大而冷漠的城市。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阳光下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
这里机会无数,却没有一个属于他。
他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
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
吃饭怎么办?
回家?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死死摁了下去。
当初拿着毕业证意气风发地出来,如今混成这副鬼样子,有什么脸回去?
怎么面对父母期盼的眼神?
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
手里的纸箱变得异常沉重,勒得他手指生疼。
他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汽车的喇叭声、人群的嘈杂声、工地的轰鸣声……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噪音,将他彻底淹没。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后来接受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连个普通人都算不上。
只是一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狼狈不堪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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