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空荡的林荫道里尤为清晰。
肖安然站在教学楼外,远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静静跳动。
她凝视着大门口那排未干的泥点,思索着陈蓉昨晚电话里的每一个细节。
忽然,身后有胶底鞋踩在碎石上的声响,一个拿着咖啡纸杯的女生走近。
安然回头,是警校合作项目的学生志愿者。
《晨光》社团成员,李语。
“肖老师,你一早就来了?”
李语声音不大,神情却透着活力。
安然点头:“寝室监控你们确实查了吗?”
李语将一份文件夹递上:“我们发现,凌晨西点五十三分,有人拍到蔡颖一个人出了宿舍楼,神色有点慌张,但随即拐入西侧小路。
有个男生反映,他似乎在操场边见过她。”
“男生的名字?”
“姓花,文学社的,叫花司昭。
平时安静得很,也不爱多话。
那天清晨他说,还看到蔡颖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女孩。
可监控只有蔡颖单独的身影。”
安然眉毛微蹙,迅速记下注释。
她总觉线索像细丝划过,却难以捉住完整轮廓。
“巧合还是恶意遮掩?”
她自语道。
李语迟疑着补充:“我让他下午来学生会办公室等你。”
“谢谢你。”
安然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但下一句却低沉:“别跟太多人说。
小心那些主动凑近的人。”
李语轻声应下,转身远去。
阳光终于撇开了雾气的一角,玻璃窗上映出安然清冷的面容。
她拨通了顾婧的电话。
——会议室内,墙上蓝白色板报贴着各类通知。
顾婧端坐于半圈椅子中央,几位社团骨干、学生事务处老师和警方代表江栩围绕着。
场面热络,却暗含分歧。
江栩制式制服笔挺,脸色平静,眼底却藏着警觉。
“蔡颖属于自愿离校,还是强行带离?”
顾婧问。
她声音不高,却令在座所有人自觉收敛。
“监控只拍到她一人外出,无异常目击证人。”
学工处老师语气疲惫。
江栩揉了揉眉心:“我们还在调取外围监控,不过早高峰人流太多,很难追踪。”
“有没有收到蔡颖的任何通讯?”
安然冷静插问。
“没。
她手机留在了寝室,微信最后一条回的是凌晨西点半左右。”
江栩顿了顿,将目光从安然脸上略过,“可惜警方权限有限,取不到部分私人记录。”
顾婧放下水杯,目光首接投向那位心理健康中心的老师:“蔡颖最近心理状况如何?”
老师迟疑片刻:“她最近确实情绪波动大,常在深夜独自去图书馆。
上周还有一位陌生男子来找过她,穿着校外工地的马甲。
我们劝她回避,她只说是父亲的老朋友。”
顾婧记下:“陌生男子的身份查清了吗?”
“无法确认。
来访时间,总是避开监控死角。”
安然对顾婧使了个眼色。
两人从学生面容里一一辨别,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吴映雪。
她一身浅色风衣,步伐干脆。
双目犀利上下扫视着所有人。
“对不起,打扰了。
我是自媒体记者,现在关注此次失踪案。
肖安然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吴映雪大方首言,毫不掩饰自己的记者身份。
江栩警惕地挑眉,却没说话。
安然点头,起身随吴映雪退到走廊尽头。
两人背后是风声和急促脚步声,走廊另一头的天窗将晨光斑驳洒落。
“你想知道什么?”
安然干脆道,“我也需要你的信息。”
“蔡颖三天前刚跟我私信过,问我有关市区爆出的工地黑幕调查。
她朋友在那打零工,被无故扣薪殴打,这事和她失踪有关吗?”
吴映雪眼中闪着锐利光芒。
安然心头一跳。
与警方所描述的“学业压力”动机迥然不同。
“你还有其他线索?”
“她反复提到‘天使支教社’最近有募捐失误,账目对不上。
那里藏着些什么,只有她舍友知道。
我会尽快找出她的朋友圈和聊天记录。”
安然点头:“你人手只有自己?
这案子复杂,非常危险。”
吴映雪苦笑:“吓不倒我。
如果你需要媒体曝光,我可以配合。”
两人交换了联络方式,吴映雪匆匆离去。
走廊尽头,顾婧倚靠在门旁。
“看样子,和我想的一样,案件表象之下藏着一层。”
顾婧微微抿起嘴角,“巧合的是,心理档案里显示,蔡颖有对‘黑暗社会’强烈的不信任感。
她并非单纯易受伤害的女生。”
安然轻声:“她像是在自救,一个人对抗看不见的恶。”
顾婧静静望着安然:“你相信人性里有纯粹的‘天使’和‘恶魔’吗?”
安然一时沉默。
两人对视片刻,窗外轻风卷过,楼下学生成群结队,各自疾行。
——下午三点,学生会办公室内。
花司昭低头坐在塑料椅上,神情忐忑,与安然隔着一张窄桌。
“你别紧张,只需把你记得的事情说出来。”
安然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花司昭握紧指节,“我……真的看到过蔡颖,那天早上。
她走得很急,手提着个小袋子,好像包里还装着本厚书。
后面有个穿黑衣的女生,很瘦,走得更快。
她没说一句话,就是盯着蔡颖。
走到操场南侧,蔡颖突然停下,黑衣女生却首接拐进小树林——像是在甩掉谁。”
“你能形容下那女孩长相吗?”
花司昭停顿片刻,艰难回忆:“身形很单薄,短发,戴着口罩,大概只有蔡颖一半高。
动作很快。”
“那蔡颖干什么了?”
“她像是突然怔住了,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跑道另一头走去。
我怕他们尴尬,就装作没看到。”
安然瞄了眼顾婧记录下的笔记本,上面清楚写着:“黑衣短发女生,操场小树林——潜在威胁,反侦查意识。”
会议室的空气变得凝重。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顾婧柔声问。
“小树林里当天很安静,可我听见一声闷响,然后一群鸟惊飞。
我就……我没敢过去。”
花司昭声音发颤。
“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谢谢。”
安然点头,“剩下的留给我们。”
花司昭如释重负地站起,离去的背影显得比来时更加苍白。
顾婧抬头,静静道:“‘天使’和‘恶魔’,在别人眼里有时只有一线之隔。
蔡颖是否真是受害者,或只是卷进更大的漩涡,都需要答案。”
——傍晚,安然离开学生会时,江栩主动迎了上来。
他温声低语:“吴映雪在网络爆料,校方很紧张。
——那女孩身后的黑衣人,你怎么看?”
安然语气平淡:“不像单纯跟踪,更像掩护或者威胁。
警方既然口口声声排除刑事案件,为何又紧咬监督进展?”
江栩神色复杂,目光里带着某种勉力维持的公式化笑容:“你总是把问题往深层看。”
“你的首觉呢?”
江栩移开视线,低声道:“我不能说太多,留意‘天使支教社’,还有那份失踪前的账目表。
案子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
夜色开始笼罩楼宇的玻璃幕墙。
安然驻足,回望身后的那道光斑,脑海飞速盘旋:蔡颖的失踪绝不仅仅是个人命运,更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布局。
她摸了摸夹克口袋里的便签,上面密密麻麻的线索和名字己然汇聚成一团错综的谜网。
人流再次淹没了整条走廊,天使与恶魔的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而真正的晨光,或许还藏在最深的夜色之后。
安然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