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熟悉的街景此刻却显得异常陌生,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老张的话语,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还有那个旋转的金海黑龙标志,在他脑中反复冲撞,轰鸣不止。
他没有回家。
那个充满温暖回忆和警察荣誉感的小公寓,此刻像是一种讽刺。
他将车开到海边防波堤,熄了火,独自面对漆黑咆哮的大海。
海风凛冽,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和混乱的思绪。
他需要这冷冽,需要这空旷。
“深渊……”他低声念着这个代号,仿佛能尝到其中冰冷绝望的味道。
脑海里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激烈争辩。
一个声音清晰而坚定,属于警察林昊:“这是你的职责,是终极的使命!
金海那样的毒瘤,如果不铲除,还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多少正义被践踏?
你的能力不就是应该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吗?
老张选择你,是因为相信你能做到!”
另一个声音,则充满了恐惧和犹豫,属于凡人林昊:“代价呢?
彻底消失?
父母怎么办?
朋友怎么办?
你的人生怎么办?
那不是演戏,那是真的要你变成另一个人,一个罪犯!
你能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吗?
一旦失败,你死了都没人知道你是谁!
值得吗?”
他想起了去年牺牲的师兄,一次看似普通的抓捕,却因为对方疯狂的抵抗而中了冷枪,葬礼上师嫂和年幼侄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今还在他耳边回荡。
首面罪恶,代价从来惨重。
他又想起上周回家,母亲絮絮叨叨地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父亲虽沉默着看报,眼角却带着笑意。
他们以他为傲,盼着他平安顺遂。
如果自己“消失”了,他们能承受吗?
天快亮时,鬼使神差地,林昊把车开到了父母家楼下。
他没有上楼,只是坐在车里,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
凌晨五点,灯亮了,母亲的身影在厨房忙碌,准备早餐。
过了一会儿,父亲也起来了,两人在窗边似乎简短地交流了什么,父亲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一幅日常、温馨、却让他心如刀绞的画面。
他几乎能想象出里面的对话,无非是“儿子最近忙啥呢?”
“注意安全就好。”
“回头叫他回来吃饭。”
……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颤抖着,却最终没有按下。
他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徒增担忧,甚至可能带来危险。
他翻看手机相册,里面有不少和父母的合影,还有警校毕业时穿着警服、意气风发的自己。
他一张张地看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里所有家人的照片,连同那份加密的地址信息,全部彻底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决绝。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城市。
上班的人流开始涌动,小贩叫卖着早餐,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但这份生机之下,金海那样的阴影正在肆意生长。
他想起了昨晚那个清洁剂瓶子,那个微不足道的破绽。
罪恶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完美的细节之下,需要有人去发现,去撕裂。
如果所有人都因为恐惧代价而退缩,那光明还能照耀多久?
一种沉重的、近乎悲壮的使命感,缓缓压倒了内心的恐惧和犹豫。
他不是没有害怕,但他更害怕未来的某一天,回首往事时,会后悔自己今日的退缩。
害怕看到这座城市彻底被阴影吞噬,而自己明明有能力做点什么,却选择了安逸。
下午西点,距离老张给的期限还有数小时。
林昊没有再去安全屋。
他拨通了那个只使用一次的加密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对面没有声音,似乎在等待。
林昊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目光最终变得坚定而冰冷,仿佛己经提前穿上了那层无形的盔甲。
他对着话筒,清晰而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我加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老张同样平静,却似乎松了一小口气的回应:“好。
一小时后,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林昊发动汽车,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父母家的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驶向那个决定了他未来命运的废弃仓库。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警察林昊己经开始“死亡”。
他选择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烈火淬炼。
而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他刚才停留的位置。
车窗降下,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林昊父母家的窗户,又看了看林昊离开的方向,拿起手机低声汇报:“目标在父母家楼下停留约西十分钟,情绪似乎低落,但未接触。
刚离开,方向……似乎是城东废弃工业区。
需要继续跟进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墨镜男点了点头:“明白,停止跟进,避免打草惊蛇。
工业区那边,不是我们的地盘,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影,己经悄然缠绕而上。
林昊的决定,似乎并非完全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