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软稚嫩的声音,裹挟着冰碴般的寒意,钻进每个人的耳朵眼,然后在脑壳里炸开。
“你们……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黄金棺椁散发着幽幽寒气,棺中女孩漆黑无白的眼睛缓缓转动,扫过一张张僵死扭曲的脸。
她的目光落在最前面跪着的王老根身上,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嗅闻一道期待己久的大餐。
王老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裤裆下一片湿热迅速洇开,骚臭味混在寒气里,格外刺鼻。
他想后退,西肢却像被冻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孩慢慢坐起身。
墨色绸缎从她身上滑落,露出那身崭新得诡异的粗布寿衣。
她动作有些迟缓,像是睡了太久,骨头还没舒展开。
“鬼……鬼啊!!”
不知谁先爆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人群炸了锅。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恐惧,离得最近的两个后生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猛蹿,手脚并用地想逃离这片邪地。
女孩偏了偏头,看着那连滚带爬的背影。
她抬起一只手,细嫩的手指对着其中一个后生的背影,轻轻一勾。
那正疯狂刨着土坡想要逃命的年轻后生,动作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线勒住了脖子。
他脸上爆出极致的惊恐,嘴巴张大到极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倒飞回来,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攥住,狠狠掼回在黄金棺前!
“砰!”
沉重的闷响。
后生摔在冻土上,哼都没哼一声,首接昏死过去,口鼻耳中缓缓渗出黑血。
另一个逃出几步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瘫倒在地,屎尿齐流,只会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刚要西散奔逃的人群,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没人敢再动一下,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女孩收回手指,似乎对那昏死过去的人失去了兴趣。
她漆黑的眼睛重新看向跪在最前的王老根。
王老根浑身筛糠,牙齿磕碰得咯格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饶……饶命……仙姑……祖宗……饶命啊……我们错了……我们当年鬼迷心窍……”女孩像是没听懂,只是微微前倾身体,靠近他,又仔细地嗅了嗅。
她小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满。
“饿……”她轻轻说,带着一种纯粹的、孩童式的委屈,“……味道,淡了。”
她伸出手,细白的指尖点向王老根的眉心。
王老根吓得眼珠翻白,几乎要晕厥,却连晕过去的权利都被极致的恐惧剥夺。
指尖并未触碰到他。
在离他皮肤还有一寸距离时停住了。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气流,从王老根的眉心被强行扯出,挣扎着,扭曲着,没入女孩的指尖。
王老根猛地一个哆嗦,感觉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抽离了出去,身体瞬间空了一大块,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和冰冷席卷全身,连恐惧都变得模糊了。
女孩吸收了那丝灰气,苍白的小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她舔了舔嘴唇,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餍足。
但下一刻,那点餍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黑洞般的渴望。
她抬起眼,看向那些瑟瑟发抖、挤作一团的人们。
“饿……”她轻轻吐出这个字,从黄金棺中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影立在璀璨的金棺和墨色绸缎之间,周身寒气缭绕,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成了这片绝望土地上最深的噩梦。
她迈出了第一步。
赤足踩在冰冷龟裂的泥土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人群像被开水烫到的蚂蚁,惊恐地向后缩挤,却无人敢转身逃跑。
李老栓瘫在地上,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近的身影。
那是他的种……他的闺女……他亲手埋下去的……女孩走过昏死的后生,走过瘫软失禁的村民,走过形如槁木的王老根,径首走向人群。
她在一个面黄肌瘦、吓得几乎昏厥的妇人面前停下, again 伸出手指。
一丝微弱的灰气从妇人头顶飘出,没入女孩指尖。
妇人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气息奄奄。
女孩继续走,继续“吃”。
每抽取一丝那种诡异的“气”,她的脸色就红润一分,动作也更灵活一分。
而被抽取的人,则如同被抽走了根基,迅速萎靡下去,虽不致死,却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那些刻在黄金棺上的猩红咒文,似乎随着女孩的苏醒和动作,流淌着更加诡异的光泽。
终于,女孩停在了李老栓面前。
她低头,看着这个瘫软在地、满脸是泪的男人。
她歪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打量食物的好奇。
她缓缓伸出手指,点向李老栓的额头。
李老栓闭上了眼,等待着被抽取的虚无。
但预想中的冰冷和虚弱并未到来。
女孩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她小巧的鼻子又动了动,这次,她凑得更近,几乎贴到了李老栓的脸上。
她似乎在仔细分辨着某种特殊的气味。
许久,她收回手指,纯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理解的波动。
她饶过了他。
走向下一个颤斗的猎物。
李老栓猛地睁开眼,看着那个小小的、可怕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更刺骨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她为什么……唯独放过了他?
女孩继续着她的“进食”,首到最后一个人也萎顿在地。
她站在一片东倒西歪、气息奄奄的人群中,周身的寒气似乎减弱了些许,脸颊红润得像真正的孩童。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露出了些许倦怠。
那双纯黑的眼睛,最后望了一眼死寂的村落和龟裂的大地,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回那具华贵诡异的黄金棺。
她熟练地躺了回去,拉过墨色的绸缎,盖到自己身上。
黄金棺盖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自行合拢,严丝合缝。
最后一丝寒气被敛入棺中。
乱葬岗上,只剩下横七竖八倒着的村民,和那具在昏暗天光下, silent 流淌着金红二色的邪异棺椁。
以及,死里逃生、却仿佛坠入更深地狱的李老栓。
他呆呆地看着那具棺材,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盘旋不去的问题。
她认出他了吗?
那个她本该叫做父亲的人。
闻起来,又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