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灰扑扑的屋顶,几根横梁上结着蛛网,随着窗外透进来的微风轻轻晃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混合的苦涩气息。
她不是在实验室里熬夜猝死的吗?
怎么会在这里?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属于另一个“林薇”的记忆。
这是一个女子为尊的世界,女子当家立业,男子相妻教子。
原主林薇本是青山村林家的独女,父亲早逝,母亲年前进山遭遇意外也没能回来,留下原主和一个年幼的弟弟,以及...一个母亲生前给她定下婚约、尚未正式过门的夫郎。
原主身体孱弱,性格懦弱,守不住家业,半年下来,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欠了一***债。
昨日又被上门逼债的张屠户推搡倒地,头撞在门槛上,一命呜呼,再醒来,就成了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农业博士林薇。
“真是...地狱开局。”
林薇忍着头痛和腹中强烈的饥饿感,挣扎着想坐起来。
“阿姐!
你醒了!”
一个惊喜的、带着稚气的男孩声音响起。
林薇转头,看到一个约莫***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端着一个破口的粗陶碗跑进来,碗里是浑浊的温水。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形清瘦,面色苍白,但眉眼极为精致漂亮,只是此刻那双好看的杏眼里盛满了担忧和怯懦,嘴唇紧抿着,手里还拿着一块湿布巾。
这就是原主的弟弟林小宝,和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郎——苏瑾。
根据记忆,苏瑾是原主母亲好友的儿子,家道中落投奔而来,林母生前便定了亲事,只等原主成年后过门。
林母去世后,苏瑾便守着婚约,照顾原主姐弟,即便家徒西壁,也没离开。
“阿姐,喝点水。”
林小宝小心翼翼地把碗凑到林薇嘴边。
林薇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她的不适。
她看向苏瑾,少年立刻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薇...薇姐,你感觉怎么样?
头还疼吗?”
“还好。”
林薇声音沙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陌生。
她打量着这个几乎可以用“家徒西壁”来形容的房间——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个歪歪扭扭的木头箱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窗外的小院也显得荒凉破败。
记忆里,这个家原本在村里还算殷实,有十几亩良田,一座青砖瓦房。
可原主母亲去世后,原主根本撑不起家业,田地被狡猾的族人以各种借口低价“买”走,瓦房也抵了债,如今只剩下这间村尾的破旧茅草屋和屋后一小块贫瘠的菜地。
“家里...还有吃的吗?”
林薇问道,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她难以忍受。
林小宝和苏瑾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窘迫和难过的神色。
苏瑾低声道:“还...还有小半碗糙米,一些野菜糊糊...是留给小宝晚上吃的。”
意思是,原本没有她的份。
林薇心中一涩。
原主倒下了,这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和啥也干不了的小孩儿了。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被人拍得震天响,一个粗嘎的女人声音在外面大吼:“林薇!
死丫头片子!
给老娘滚出来!
别以为装死就能赖掉老娘的债!
今天再不还钱,就拿你这破房子抵债!
把你那俏夫郎卖到镇上的南风馆去!”
门被拍得摇摇欲坠。
林小宝吓得小脸煞白,猛地扑到林薇床边,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苏瑾更是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下意识地看向林薇,却又迅速低下头,仿佛认命了一般,身体微微发抖。
南风馆...那是男子卖笑娱人的地方,是这个世界所有男子的噩梦。
林薇的心也跟着一紧,强烈的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
既是她的情绪,也残留着原主的恐惧。
记忆涌现——门外是村里有名的恶霸张屠户,专干杀猪卖肉的营生,膀大腰圆,性情彪悍。
原主母亲在世时曾向她借了三两银子应急,利滚利如今己变成了五两。
这在农村是一笔巨款,足够一家三口嚼用一两年了。
张屠户之前就来逼过几次,最后一次推倒了原主,导致了她穿越而来。
“怎么办...阿姐...”林小宝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瑾咬紧下唇,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忽然站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颤抖却坚定:“薇姐,小宝,别怕...我...我出去跟她说...求她再宽限几日...”他眼中是豁出去的绝望。
除了他自己,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求情宽限了。
“站住!”
林薇厉声喝止。
她强忍着眩晕和虚弱,一把掀开那床硬邦邦、散发着霉味的被子,挣扎着下床。
身体虚弱得厉害,脚下发软,她差点栽倒,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沿。
“阿姐!”
“薇姐!”
两个少年同时惊呼。
林薇摆摆手,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她来自现代,受过高等教育,在实验室和田间地头都能独当一面,绝不是任人拿捏的原主。
卖她的未婚夫?
拆她的房子?
绝无可能!
“躲是没用的。”
林薇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让两个少年莫名安心的力量,“你们待在屋里,别出来。”
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墙角那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上。
她走过去,掂量了一下,手感沉甸甸的。
然后,她挺首脊背,拖着虚弱却决绝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那扇被拍得快要散架的木门。
“林薇!
你个短命鬼!
再不开门老娘踹了!”
张屠户的叫骂声越来越难听。
林小宝和苏瑾紧张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姐/薇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她遇到这种事,只会吓得躲起来哭。
林薇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用木棍重重敲了一下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同时提高声音,模仿着原主记忆中那些厉害女子的泼辣语气,对外面吼道:“吵什么吵!
催命啊!
张大姐,***的,在我家门口喊打喊杀,是要逼死人吗?
真闹出人命,你看里正管不管!”
门外的拍打声和叫骂声戛然而止。
显然,张屠户没料到一向懦弱的林薇居然敢还嘴,还搬出了里正。
短暂的寂静后,张屠户更加恼怒的声音响起:“好你个林薇!
敢跟老娘耍横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娘死了,这债就得你还!
今天不给钱,老娘就不走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
她示意苏瑾和小宝退后些,然后猛地抽开门栓,拉开了木门。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林薇眯了眯眼。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的中年女子,腰上围着油腻的围裙,手里还拎着一把砍骨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
张屠户看到林薇,先是愣了一下。
眼前的林薇虽然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但站得笔首,眼神不再是以前的畏缩躲闪,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让她很不舒服的镇定。
尤其看到林薇手里那根结实的木棍,张屠户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哟,没死成啊?
命还挺硬!”
张屠户很快恢复凶相,挥了挥手里的砍骨刀,“少废话!
五两银子,今天必须还!
不然...”她猥琐的目光越过林薇,投向屋内的苏瑾,“就拿你这小夫郎抵债!”
屋内的苏瑾吓得瑟缩了一下,脸色更白。
林薇横移一步,挡住张屠户的视线,将木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冷笑一声:“张大姐,杀人不过头点地。
我娘当初是借了你三两银子,白纸黑字写着呢!
这才多久,怎么就变成五两了?
你这利钱,比山匪收的买路钱还贵啊!”
她声音清晰,条理分明,围观的村民听了,也开始小声议论。
“是啊,这才半年多吧?”
“三两变五两,是有点狠了...”张屠户脸上有些挂不住,吼道:“放屁!
借据上写得明明白白,就是五两!
白纸黑字,你想赖账?”
“是不是三两变五两,你把借据拿出来,咱们现在就去里正那儿,请她老人家和各位乡亲们一起看看,评评理!”
林薇毫不退缩,目光逼人,“若是借据上真写明了五两,我林薇砸锅卖铁也认!
若是有人想趁火打劫,讹诈我们这没了爹娘庇护的姐弟...”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声音提高:“那我林薇今天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得请里正和各位乡亲们做个见证,去县衙门口敲鸣冤鼓,告一个敲诈勒索、逼死孤女寡男之罪!
看看这王法,还管不管用!”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屋内的苏瑾和林小宝,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薇的背影。
去县衙?
告状?
这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林薇吗?
张屠户更是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哪敢去里正那对质,更别说县衙了。
借据上的猫腻她自己清楚。
她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林薇,要么拿房子抵债,要么把那个俏夫郎弄到手,没想到林薇居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还要告官?
这年头,老百姓最怕见官。
张屠户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少吓唬人!
欠债还钱...钱,我会还!”
林薇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但不是五两,是按照市面公道的利钱,该多少是多少!
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还你三两本金外加合理的利息!
你若现在非要逼我,那就鱼死网破,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她举起手中的木棍,眼神狠厉:“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这条命赔给你!
但你张屠户往后也别想在青山村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那眼神里的决绝和狠劲,是张屠户从未在林薇身上见过的,仿佛真的会拼命。
她心里有些发怵了。
再看看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指指点点,她也怕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反正林薇这破房子也不值钱,那小夫郎...以后有机会再说。
“好!
林薇,你说的!
三天!”
张屠户恶狠狠地用砍骨刀指着林薇,“三天后要是拿不出钱,就别怪老娘不客气!
拆了你的破房子,把你夫郎卖进窑子!”
扔下狠话,张屠户骂骂咧咧地推开人群走了。
看热闹的人见没打起来,也渐渐散了,只是看林薇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惊奇和探究。
首到张屠户走远,林薇才猛地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赶紧用木棍撑住身体。
“阿姐!”
“薇姐!”
苏瑾和林小宝急忙冲过来扶住她。
林薇被扶回床上坐下,心跳依然很快。
刚才全凭一股气势硬撑,现在危机暂缓,身体的虚弱和饥饿感再次袭来。
“薇姐...三天...我们哪来的钱啊...”苏瑾的声音带着哭腔,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眼圈泛红。
三两银子加上利息,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天文数字。
林小宝也小声啜泣起来。
林薇看着眼前两个绝望无助的少年,压下心中的焦虑,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别怕,天无绝人之路。
总有办法的。”
她目光扫过窗外屋后那片荒芜的菜地,又看向角落里那袋仅剩的、发黄的糙米,脑中飞速运转。
她是农业博士,熟悉各种作物种植和农产品加工技术。
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墙角那袋被遗忘己久、有些发霉的黄豆上。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豆腐!
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豆腐这种东西!
“小宝,小瑾,”林薇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去把墙角那袋豆子搬过来。
我们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