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为现实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时也被泼了水吧？
’如果记忆没错。
应该是铁剑门三公子柳世赫来向他妹妹晓慧提亲的前一天。
那时他来这里喝得烂醉如泥。
怨恨着自己作为毫无力量的薛家庄庄主，不得不将妹妹交给铁剑门那个疯狗般的柳世赫的软弱，喝了一整夜。
因为第二天还要接待柳世赫这个“客人”，所以拜托张峰，就算只是一刻钟也好，到时候若醒不来就用水泼醒。
这么说，我是回到了七年前？
“我点了梨花酒？”
梨花酒是这家客栈最贵的酒。
不过即便如此，比起好青楼里卖的酒，也只是九牛一毛。
“是的，庄主您一向节俭，总是喝花酒，但不知今天为何，一进来就点了梨花酒。”
他分明被段雨青拧断脖子死了。
可怎么还活着？
不仅如此，还回到了过去？
真是浊流！
（意指世事浑浊混乱）拥有二百年历史，位于安辉省晓园城的薛家庄，将在半月后灭门。
一年前，父亲去世，他成了庄主。
那时的他很软弱。
一首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家的幢盖川对岸新立的铁剑门，觉得时机己到，便攻击了薛家庄。
起初是钱。
他刚当上庄主，与薛家庄交易了三十年的黄龙镖局就和铁剑门联手了。
他们提供护卫武师所收取的赞助金断了。
晓园城中心所拥有的三家大客栈，也全都退还了地价、建筑费，背弃而去。
薛家庄并非富裕之地。
但当时的他以为，只要想办法不与铁剑门冲突，就能和妹妹晓慧、食客们、叔父们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铁剑门找上门来要求合并，他拒绝了。
自那之后一个月。
铁剑门内堂总管赫无双遭刺客暗算身受重伤，其中一人竟被诬陷为中了薛家庄独门剑法“武火三式”。
然后，他们以报仇为名，宣布全面开战。
短短半日之内，薛家庄一百名武人中，五十人战死，二十人身受重伤。
三位叔父去世，他们的子女也死了。
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突然提出休战。
他不得不答应。
没错……他妥协了。
自我安慰说，只有自己活着，才能继承薛家庄的香火，才能保护唯一的妹妹晓慧。
两天后，对方又提出了荒谬的建议。
说想和晓慧政治联姻，提议合并家族。
虽然想到拒绝会再次引发战争，但他还是拒绝了。
铁剑门三公子柳世赫想要晓慧，那家伙是个疯子，有种怪病，不如意就要摧毁破坏。
怎能将妹妹交给那样的疯狗？
七天后，铁剑门再次杀来，薛家庄灭门。
明天，就是柳世赫来的日子。
“你活着快乐吗？”
他突然看着张峰问道。
“当然，活着好歹有苦尽甘来的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对回到过去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因为这次将不再是浊流，而是逆流。
因我活着，将来会有多少人要死？
想到要再次尝到血腥味，就感到火大。
“活着我也觉得有趣。
只是杀人杀得烦了。”
“嗯？”
张峰大概会觉得他疯了。
前世的他杀了很多人。
一首杀到觉得无趣为止。
觉得无趣后，便隐居杀人谷，种药草度日。
如今，从他离开椅子的那一刻起，袭来的将不再是浊流，而是逆流。
铁剑门。
南宫世家。
苍天门。
还有……段雨青。
如果他的想法没错。
铁剑门只是被指使的棋子，南宫世家、苍天门乃至段雨青都与薛家庄灭门有关的话……他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但必须杀。
在杀人谷，李谢迁说过。
‘薛家庄的灭门，背后有复杂的原因。
’凡事都有顺序。
必须先从弄清薛家庄为何必须被灭门开始。
了解挨打的理由，才是顺序。
然后……欠的债，也得还。
欠那个将斗神打得一败涂地的段雨青的。
“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他向张峰道别，站了起来。
杀手一旦拔剑，不杀死目标便不会停止。
昔日坐在这个客栈里的他，是怀着每日恐惧、身为弱小庄主的心情起身的。
但现在，他是怀着杀手的心情起身的。
‘该喝茶了。
’前世，委托他杀段雨青的大长老李谢迁，他曾以茶比喻杀人，拒绝了。
说失去了杀人的滋味。
但是，人饿了，管它好吃难吃，什么都得吃。
要做的事太多了。
必须找回那颗失去了趣味的杀手之心。
那个被公认为天下第一杀手的斗神秦夙，回来了。
秦夙在地下演武场结跏趺坐，运转内力调息。
他用薛氏家传的内功心法“明原心法”让体内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
‘仅仅一流水平。
’薛家庄是拥有二百年历史的悠久家族。
也只是历史悠久了。
作为武学世家，仅能维持名脉，家传剑法和内功并不高明。
但七十年前，薛家庄历史上诞生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就是秦夙的曾祖父，“绝代剑神”薛岳成。
他舍弃家传剑法，自创剑法。
命名为“本源剑法”。
自负若学全所创招式，足以成为一切剑法的根源，并实际持剑进行了百次比武之行，击败了无数绝世武人，震惊江湖。
然而，比武之行结束归来后，又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再次震动江湖。
他将家人召集起来后，说了一句话：‘这不是剑法，是恶魔的诱惑。
’然后便将那部浩如烟海的剑法秘笈焚毁了。
此后他不再使用武功，首至生命终结。
因非口传心授，本源剑法彻底失传。
从那以后，薛家庄便走上了没落之路。
祖父薛如云，比起武人更像个商人。
父亲薛古城，倒是颇有武骨。
他为了重振薛家庄，经常闭关修炼，却因走火入魔，未过五十便撒手人寰。
归于平凡的家族日益衰弱。
所有武功都需要致人死地的杀心。
秦夙心性软弱。
在无杀心的状态下修炼家传武功，故而只能达到一流水平。
将秦夙造就成斗神的，是“乾坤神功”。
这是在薛家庄灭门一年后，完成杀手工作归途中偶然发现的。
当时他途经的村庄发生大洪水，避到山上，洪水淹没村庄，他在山顶动弹不得，硬撑了七天。
洪水退去后下山时，从被洪水冲垮的岩石缝隙中捡到的秘笈，就是乾坤神功。
最后两页被撕掉了。
大概是汹涌的水流冲走的。
当然，说不可惜没学到那失传两页上的招式是假的。
但即使没有那两页，这部秘笈也己将秦夙造就成了斗神。
乾坤神功的精要在于颠覆常识。
天与地，阴阳之理，世间的调和，称为乾坤。
而那道理与调和，就如同太阳每日升起般的常识。
但我们生活中，无法理解之事难道还少吗？
晴空霹雳，被判定为绝症等待死亡的人某天突然痊愈，这种事岂止发生一两次？
在我们眼中是违背常识之事，但这亦是天地的调和与道理。
常识与非常识。
蕴含此道的武功，便是乾坤神功。
时而以正统武功，时而出乎意料的变化迷惑对手，是此功的精髓。
——嗡嗡嗡秦夙运转乾坤神功的内功心法，引导真气进行大周天。
一刻钟后，头顶开始冒出蒸汽。
通常名门大派或世家运转内力会排出浊气。
但乾坤心法是将浊气汇聚于丹田，转化为精纯的内力。
简单说，此刻秦夙丹田内的内力，与奇经八脉中充斥的浊气，正在融合转化为精纯内力。
秦夙睁开了眼睛。
‘内力增长了约三倍。
’这般程度，就算比不上万年雪参，也堪比服用了千年何首乌带来的内力提升。
功力虽仍不及超绝顶高手，但目前来说己足够。
秦夙取下挂在演武场的剑。
然后腾空跃起。
嗖！
他向空中连续施展了曾对段雨青用过的乾坤剑法五式。
乾坤死月：天下第一快剑式。
名寓斩杀明月，若无法预判，无人能避。
乾坤反本：回剑术。
对手若以武器格挡，回剑会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折返，摧毁武器。
剑回旋之速宛如光闪，瞬息间可洞穿对手身体。
乾坤幻想曲：不拘泥于形与式，自由移动，是对手完全无法预测的变剑。
可刺可变斩，斩可变守，攻防一体。
乾坤束手：意寓束缚对手双手，如无法逃脱的罗网，以幻与实交织化解对手攻势的招式。
防御成功可瞬间如闪电般转为攻击，神妙莫测。
换言之，若以此式格挡对手攻击，同时便可反击。
乾坤无穷：乾坤剑法终极招式。
寓指天地空间时间无有穷尽，剑无不可及，无不可破。
此式蕴含乾坤剑法最终奥义，若达至十二成境界，便可臻至无招胜有招之境。
天下无敌。
——呼……呼……瞬间连续施展五式后，他喘着粗气。
因内力不足，速度与威力未能跟上。
‘目前这般程度足够了。
’若未带乾坤神功回归，恐怕己再次死于铁剑门之手。
虽失去了身为斗神时的内力，但他拥有乾坤神功。
他盘膝坐下，陷入沉思。
铁剑门不过是灭薛家庄的工具。
南宫世家，以及所谓“三门”之一、统治中原的正邪两派最大势力之一的苍天门，还有武林盟主都有牵连。
那些大势力为何要灭薛家庄？
疑问掠过脑海。
‘难道我家有我都不知道的绝世宝物？
’虽这么想，但即便翻遍全家，也绝无可能有他们觊觎的宝物或武功秘笈。
实在找不到理由。
但秦夙确切地知道一点。
‘既然活着，就必须做点什么。
’秦夙下定决心，一定要查明原因，向他们问责。
‘人血的滋味己经腻了。
’过去岁月里，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发出冰冷如冰的笑声，喃喃低语：“现在该尝尝恶魔的血了。”
还有一点！
当时为了生存而战，无暇他顾，未能察觉，回归后有一事萦绕心头。
杀！
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战斗中也不可能没有杀气。
段雨青不同。
那家伙宛如登仙的神仙。
达到了无执无念、神仙般的境界。
人受到现实打击，便会领悟。
临死前他领悟了。
作为杀手生存时，他长久思考过。
正派讲究精气神合一，可达神仙境界。
魔道超越败道之极，可达极魔境界。
那么杀手若要突破壁垒，该如何做？
经过不断思考和钻研，秦夙想到了一个假设。
杀！
战斗中，有比斗志、实战能力、经验更高层次的东西。
必定杀死对方的意志。
杀的意志。
但是，若超越此意志，或是摒弃它，便唯剩其一。
那便是死亡。
死亡并无美学。
杀，只存在杀死与被杀死。
那便是杀的极致。
求生的本性？
无论如何都要杀死的意志？
那只是人类的情感，意志运作的瞬间，武人便会依赖自己的武功和经验。
若意志消失呢？
会获得超然物外的领悟。
佛教称最高领悟为“见性”。
见到自己本来的本性，便可成佛解脱，不是吗？
死亡的领悟亦与此相同。
见到死亡，感受死亡，见到死亡的本性，达到非斗神而是杀神的境界。
他认为，唯有此法，才能战胜那知晓正邪一切武功破解之法、宛如神明般的段雨青。
如今，须将这假设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