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院内,蝉翼纱糊就的窗棂被晚风掀起一角,将廊下灯笼的暖光筛成细碎光斑,落在紫檀木桌案上,明明灭灭,如同沈清辞此刻的心绪。
王氏端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一身暗紫色绣金牡丹纹样的锦袍,衬得她雍容华贵。
她手中摩挲着腕间新得的錾花银镯,语气故作亲昵,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沈清辞腕间那串莹润生光的东珠手链——那是己故先夫人留下的遗物,她觊觎了多年却始终未能得手。
“清辞啊,”王氏呷了口茶,声音温软,“三日后便是你祖母七十大寿,府里要大摆宴席,请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宾客。
你身为嫡女,可得好好准备个节目助兴才是。”
她顿了顿,似是思忖,“你幼时学过《惊鸿舞》,跳得极好,不如就献这支舞?
保管能让老太太高兴。”
话音未落,站在王氏身侧的沈清婉立刻凑上前来,亲昵地挽住沈清辞的胳膊:“母亲这个主意极好!
姐姐的舞技,当年在府里可是一绝,连教习嬷嬷都赞不绝口呢。
若是能在寿宴上跳,定能艳压群芳,让各位宾客都夸咱们丞相府的嫡女才貌双全。”
沈清婉声音甜得发腻,指尖却在沈清辞的衣袖上悄悄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前世种种瞬间涌上心头——正是这支《惊鸿舞》,沈清婉在舞衣的裙摆处剪了道细缝,又用浆糊暂时粘住。
待她旋转跳跃时,裙摆撕裂,露出里面的中衣,让她在满座宾客面前出尽洋相,成为京城笑谈。
而沈清婉却趁机献上一曲琵琶,博得满堂喝彩。
沈清辞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眸中的冷光。
她指尖轻轻绞着袖口的缠枝莲纹样,唇角勾起一抹温顺的弧度:“母亲和妹妹说得是,能为祖母贺寿,是女儿的福气,那便献舞吧。”
她故意停顿片刻,似是有些为难:“只是我许久未练,怕生疏了,得好好准备才是。
不知母亲可否将府中最好的绣娘拨给我几日,帮我改制舞衣?
还有乐师那边,也需要提前排练配合。”
王氏见她应得爽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自然,明日我就让绣房的张嬷嬷过来找你。
乐师也随你调配。”
她说着,又假意关怀了几句,“只是你前日落水,身子可还撑得住?
若是实在不适,也不必勉强。”
“多谢母亲关怀,女儿己无大碍。”
沈清辞微微颔首,语气恭顺。
王氏这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莫要偷懒”,便带着沈清婉离开了汀兰院。
两人前脚刚走,忠心丫鬟晚晴便快步上前,焦急地压低声音:“小姐,您怎么真应下了?
那沈清婉肯定没安好心!
前世的亏,咱们可不能再吃了!”
晚晴是沈清辞母亲的陪嫁丫鬟,对沈清辞忠心耿耿。
前世也因护着她,被王氏寻了个由头,杖责后赶出府去,最终病死在街头。
想起晚晴前世的凄惨结局,沈清辞心中一痛,握住晚晴的手,轻声安抚:“放心,我自有打算。”
她附在晚晴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你现在去库房,找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里面放着我幼时学棋用的旧帕——帕子边角绣着寒江独钓的纹样,是我娘亲手教我绣的。
记住,悄悄去,别让任何人看见。”
晚晴虽不解其意,却还是郑重地点点头:“奴婢明白,这就去。”
待晚晴走后,沈清辞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格外凉,带着庭院里桂树的香气,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她抬头望着天边那弯残月,前世寿宴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进脑海——那日,她穿着沈清婉“精心准备”的舞衣,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刚开始一切顺利,满座宾客无不赞叹。
然而就在她一个旋转时,裙摆突然撕裂,她狼狈地摔倒在地,台下哄笑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父亲脸色铁青,王氏假意上前搀扶,眼底却满是幸灾乐祸。
就在她无地自容时,太子萧景琰走了过来,亲自将她扶起,还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温声安慰:“沈小姐不必在意,不过是意外罢了。”
那时的她,单纯得可笑,竟以为太子是真心维护自己,对他感激涕零,从此便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利用她的感情,拉拢丞相府的势力,待他地位稳固后,又伙同沈清婉和王氏,陷害父亲,屠戮沈家满门。
“太子萧景琰……”沈清辞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攥得发白,“前世你借赏花之名接近我,这一世,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正当她沉思之际,晚晴捧着一个精巧的紫檀木匣子回来了:“小姐,找到了。
就收在库房最里面的樟木箱中。”
沈清辞打开匣子,里面的旧帕己经有些泛黄,却依旧平整,“寒江独钓”的纹样清晰可见——那是她幼时学棋时,母亲怕她手凉,特意绣的。
帕子一角还绣着她的小字“锦书”,是母亲亲自为她取的,寓意“云中谁寄锦书来”。
她抚摸着帕子上细密的针脚,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变得坚定。
“晚晴,研墨。”
沈清辞轻声道,走到书案前。
晚晴连忙铺纸研墨。
沈清辞提笔,在帕角添了几笔看似随意的纹路,实则暗藏玄机——那是她前世在太子书房偶然见到的一种密文,当时不解其意,重生后方知是太子与心腹通信所用。
“将这帕子交给乐师李大家,”沈清辞将帕子折好,递给晚晴,“就说是我赏的,让他寿宴那日系在琴上,必能沾些才气。”
晚晴虽不解其中深意,却知小姐自有打算,郑重接过帕子:“奴婢这就去。”
沈清辞目送晚晴离去,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沈清婉,王氏,还有太子萧景琰...这一世,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寿宴之上,她要让他们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窗外月色如水,庭院中树影婆娑。
沈清辞独立窗前,身姿挺拔如竹,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