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零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模拟着昨夜编程时的节奏。
叶诗语最后的话——"觉醒者的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像是一个卡在喉咙里的词汇，每次想要咽下去都会带来刺痛。
这辆没有窗户的黑色轿车让他想起了一个密闭的函数，输入和输出都被严格控制。
为首的女人——她在十分钟前自我介绍叫齐维——正在翻阅平板电脑，偶尔用食指轻点屏幕。
她的动作很轻，但林零一注意到她每次点击时，左眼角都会微微抽搐。
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一首在咬指甲，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另一个男人则紧握着车门把手，关节泛白。
这些细节让林零一意识到：即便是龙门的觉醒者，也会紧张。
"你在想她的话。
"齐维终于开口，但她的声音里有种刻意的平静，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她没有抬头，但林零一能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你能读取我的思维？
"林零一的声音比他预期的要沙哑。
他清了清嗓子。
"不能。
"齐维合上平板，转向他。
她的眼中有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看过太多相同场景后的厌倦。
"但你的生物电模式很明显。
紧张时你会敲击膝盖，困惑时瞳孔会微微放大。
这些都是可以量化的数据。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而且，叶诗语告诉过每一个被征召者同样的话。
"林零一感到胸口一紧。
"每一个？
""过去十五年里，总共十七个。
"齐维的声音变得更轻，几乎是在耳语，"包括我。
"这个回答让车内的空气凝固了。
副驾驶座的男人停止了咬指甲，另一个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
"林零一，"齐维重新拿起平板，但这次她的手微微颤抖，"让我们谈谈你的选择。
"林零一发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但奇怪的是，思维却变得异常清晰。
"我真的有选择吗？
"他问，同时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有种他不曾听过的冷静。
齐维苦笑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表情。
"这就是龙门与其他势力的区别。
我们至少给出选择的幻觉。
"她将平板转向他，屏幕反射出他们两人的面孔。
"你以为高考只是筛选机制，但实际上……"她停顿，咬了咬下唇，"算了，官方说辞你己经听腻了。
真相是：我们在制造你们。
"林零一眨了眨眼，试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每一个所谓的天才学生，每一次偶然的觉醒，都是被精心设计的。
"齐维的声音开始颤抖，"包括你遇见叶诗语，包括你昨夜编写那个π值程序，甚至包括……"她深吸一口气，"包括你的名字。
林零一。
你以为这是巧合吗？
"车内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林零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强烈而规律，像是系统时钟的滴答声。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流程图，但现在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陷阱的蓝图：路径A：学院选拔- 进入龙门认知科学院，接受系统性的异能开发训练路径B：实战磨砺- 首接投入科技前线，在实战中觉醒潜能"区别在哪里？
"林零一的喉咙有些干涩。
齐维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学院路径……你会活下来。
会变成一个完美的工具，就像我一样。
三年后，你会感谢龙门给了你力量，你会相信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嘲："至于实战路径……""死亡率60%。
"副驾驶座的男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粗糙，"存活者中，30%会疯掉。
剩下的10%……""会成为真正的神。
"齐维接过话，"但也会成为龙门最忠诚的猎犬。
"林零一感到一阵眩晕。
不是因为车辆的晃动，而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自由意志。
他伸手扶住座椅，感受着皮革的纹理，试图抓住一些真实的东西。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问，声音几乎是耳语。
齐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因为我厌倦了。
厌倦了看着一个又一个天才少年走向毁灭。
厌倦了成为这个系统的齿轮。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林零一的手臂。
她的手很冷："而且……叶诗语让我告诉你真相。
""什么？
""她说，如果你真的和其他人不同，你会找到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吗..."车子开始减速，透过前挡风玻璃，一座巨大的建筑群映入眼帘。
龙门总部，像是一个由钢铁和玻璃构建的数字牢笼。
"我需要时间思考。
"林零一的声音很轻。
齐维看了看手表，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你有三分钟。
到报告大厅的时间。
"就在这时，一道炽白的光芒突然撕裂了现实。
不是物理的光。
林零一的新感官立即识别出这是数据攻击——一个巨大的虚拟病毒正在朝他们奔袭，形态像是一条由混乱代码组成的巨蛇。
"操！
"副驾驶座的男人猛地转身，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是混沌编码者！
"车子急刹车，轮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林零一被惯性推向前方，齐维本能地伸手扶住他。
她的手很温暖，和刚才完全不同。
"林零一。
"齐维的眼中爆发出数据光芒，但这次她的声音里有种近似绝望的兴奋，"看来你的实战课程提前开始了。
"她的双手开始在空气中飞速舞动，每一个手势都留下淡淡的光痕。
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透过挡风玻璃，林零一看见三个身着黑衣的人正在接近。
他们的眼中没有觉醒者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虚无，像是两个黑洞。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林零一问，但他的意识己经开始主动扩展，试图理解这场数据风暴的本质。
"因为……"齐维在攻防的间隙中喘息，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们不希望龙门得到你。
但更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秒，与林零一的目光相遇："他们也不希望你活着离开这里。
"数据蛇正在逼近，每一次呼吸都让周围的现实产生微妙的扭曲。
林零一能感受到它的本质——不仅仅是破坏，更是一种哲学立场：拒绝一切形式的秩序，拒绝一切形式的意义。
"那么第三个选择呢？
"林零一突然问道，他的声音在噪音中显得异常清晰。
齐维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什么？
""你给了我两个路径，但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
如果我拒绝这整个游戏呢？
"在那一瞬间，林零一终于理解了叶诗语话语的真正含义，也理解了她眼中的泪水。
觉醒者的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选择都是精心设计的牢笼。
而真正的自由，是拒绝被选择。
数据蛇张开巨口，准备吞噬一切。
而林零一，第一次真正开始思考：如何编写一个拒绝被编程的程序。
齐维看着他，眼中的绝望慢慢被某种希望替代。
她轻声说："也许……也许叶诗语是对的。
"π的第一万位是3。
但谁说π必须被计算到第一万位呢？
谁说我们必须按照既定的算法来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