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冷宫搞项目,甲方是娘娘
小墨子趴在地上,冰冷粗糙的地面贴着他还发着烧的脸颊,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那道审视的目光上。
他能听到李公公粗重的呼吸声,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劣质酒气和油腻味混合的体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小凳子跪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几秒钟后,李公公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冷哼打破了死寂:“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十倍百倍赚回来?
就凭你这半死不活的贱骨头?
你拿什么赚?”
话虽然难听,但语气里的杀意明显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与贪婪。
有门!
小墨子心里迅速做出判断。
不怕领导质疑,就怕领导不问。
一问,就说明他心动了,至少是部分心动了他画出的“饼”。
他继续维持着虚弱但态度极度诚恳的姿态,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李爷爷……小的……小的虽然笨拙,但有一把子力气,也肯干活。
只要您肯给小的一个机会……冷宫里……总有能换钱的东西……小的愿意去试,去找……赚来的钱,九成……不,全部孝敬您老!”
“全部?”
李公公的声调扬了一下,显然被这个比例打动了。
他这种底层管事,贪的就是这点蝇头小利。
“是,全部。”
小墨子斩钉截铁,随即话锋微妙一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求,“只求……只求李爷爷您赏口饭吃,让小的……能把伤养好,有力气给您效力。”
这就是职场谈判技巧:先抛出对方无法拒绝的巨大利益(全部收入),再提出一个相对微不足道的、对方顺手就能满足的合理需求(养伤、基本生存保障)。
对方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往往会轻易答应这个小条件。
果然,李公公掂量着手里的棍子,三角眼在小墨子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打死他,确实除了出口恶气,屁都没有。
留着他,万一这小子真有点邪门歪道……那岂不是细水长流?
“哼,算你个小崽子还有点眼力见儿。”
李公公最终把棍子往腰后一别,“行,咱家就发发慈悲,给你三天时间养伤。
三天后,要是见不着一个铜板……”他猛地凑近,胖脸上挤出狰狞的威胁:“咱家就把你剁碎了喂后院的野狗!”
“谢李爷爷!
谢李爷爷开恩!”
小墨子立刻“感恩戴德”地用力磕头,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头晕眼花。
小凳子也反应过来,跟着拼命磕头。
李公公满意地哼了一声,又踹了小凳子一脚:“去,弄点水来给他擦擦,别真死了,晦气!”
说完,这才晃着肥胖的身子,扬长而去。
门重新关上,小凳子瘫软在地,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爬过来,带着哭腔和后怕:“小墨子!
你……你吓死我了!
你怎么敢跟李公公那么说话?”
小墨子没力气回答,只是艰难地喘着气。
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压力接踵而至。
饼,他是画出去了。
可怎么把这饼做出来,是实实在在的难题。
这鬼地方是冷宫!
是被遗忘的角落!
除了怨气、霉味和几个等死的人,还有什么?
难道去拆房梁卖木头?
还是挖地砖去卖?
怕是刚动手就被侍卫当刺客砍了。
接下来的两天,小墨子一边靠小凳子偷偷省下来的那点可怜吃食恢复体力,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疯狂扫描、分析着原主的记忆和冷宫的一切信息。
冷宫人员结构:管事李公公(贪婪,嗜酒,欺软怕硬)。
杂役太监算上他和小凳子,一共五个,都是麻木等死的状态。
还有……两位被废黜的妃嫔。
一位是张才人,据说己经疯了,整天又哭又笑,被关在最偏的屋子里,没人敢靠近。
另一位,是柳才人。
记忆里,这位柳才人似乎有些不同。
她大概是三年前被打入冷宫的,原因不明。
她很少出门,也几乎不说话,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但李公公似乎对她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忌惮?
至少不敢像对其他人那样随意打骂欺辱。
而且,原主记忆里有一个非常细微的片段:去年冬天特别冷,小墨子差点冻死,是柳才人悄悄让身边一个老宫女塞给了他一床旧棉絮。
虽然那棉絮也又薄又硬,但确实让他熬过了那个冬天。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点!
柳才人,可能是这冷宫里,除了小凳子之外,唯一一个可能存在着一点点“善意”或者说“不同”的人。
而且,她似乎有点让李公公顾忌的底牌(也许是娘家的余威?
也许涉及宫廷秘辛?
)。
更重要的是,她是“妃嫔”阶层,哪怕被废了,身份认知和眼界,也可能和底层的太监宫女完全不同。
小墨子前世能做到项目经理,最擅长的就是整合资源、挖掘需求。
现在,冷宫的资源有什么?
破屋子、烂地、几个劳动力、还有……这两位被废的妃嫔。
柳才人,可能就是那个未被开发的、最优质的“资源”!
她的需求是什么?
活下去?
或许不止。
尊严?
信息?
与外界的微弱联系?
甚至是……复仇的希望?
第三天,小墨子勉强能下地走动了。
他拒绝了小凳子替他去找“东西”的提议。
这件事,必须他亲自去做,而且,必须找一个能“背书”的、足够分量的“合伙人”。
他需要一场精准的“商务洽谈”。
他让小凳子想办法弄来一点干净的冷水,仔细地擦了脸和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冷宫西侧那个最安静、也是最破败的小院落。
院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院子里比外面更干净一些,虽然同样破败,但角落里的杂草似乎被清理过。
一个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宫女正坐在门槛上打盹,看到他进来,警觉地抬起头。
小墨子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躬身,压低声音:“嬷嬷,小的小墨子,求见柳才人。
有……有关生计的事,想请才人示下。”
老嬷嬷疑惑地打量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平静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虚弱的女声:“谁在外面?”
“回才人,是……小墨子。”
小墨子赶紧对着屋里回答。
里面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片刻后,声音再次响起:“让他进来吧。”
老嬷嬷这才让开身子。
小墨子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襟,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摆设简陋得可怜,但同样收拾得异常整洁。
一个穿着褪色旧宫装、未施粉黛的女子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手里似乎正在缝补着什么。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面容憔悴,肤色苍白,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曾经的清秀韵致,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到底。
这就是柳才人。
小墨子不敢多看,立刻跪下行礼:“小的小墨子,给才人请安。”
柳才人放下手里的针线,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平静,没有好奇,也没有厌恶,就像看一件普通的物件:“起来吧。
你说,有关生计的事?”
“是。”
小墨子站起身,依旧躬着腰,态度谦卑至极,但语气却不卑不亢,“才人,李公公给了小的三天期限,让小的想办法……弄些钱帛孝敬他。
否则,就要打死小的。”
他首接说出了最大的危机和压力,这是坦诚,也是为了博取一丝可能的同情。
柳才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冷宫里,除了几条贱命,还有什么能换钱帛?”
“小的想了几天,”小墨子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向柳才人,“冷宫确实贫瘠,但并非毫无产出。
院中野生着一些薄荷、艾草,长得还算茂盛。
这些草药,洗净晒干,或许……或许能托偶尔来送东西的小内侍,带到外面杂役司,换几个铜钱。”
这是他观察几天想到的最可行的方案。
冷宫没人打理,野草疯长,其中确实有一些常见草药。
这东西不值大钱,但成本为零,适合启动。
柳才人静静听着,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小墨子继续道:“但……小的们人微言轻,就算弄好了,外面的人未必肯收,就算收,也必定极力压价。
而且,这事若没有个名目,被李公公知道了,只怕所有钱帛都会被吞没,小的……也难逃责罚。”
他顿了顿,说出了今天来的核心目的,语气更加恳切:“小的斗胆,想请才人您……来主持这件事。
所得钱帛,大部分需孝敬李公公,以求安稳。
但或许……能略有盈余,也可稍稍改善才人和嬷嬷的饮食用度。”
他把“为你赚钱”包装成了“请你主持大局,利益共享”。
他把一个卑微的求生计划,拔高到了一个“小型项目”的高度。
而柳才人,就是他选中的“项目负责人”和“保护伞”。
柳才人终于不再是那副完全平静的样子了。
她仔细地看着小墨子,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瘦弱的小太监。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有些想法。
只是,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
又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小墨子心下一凛,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他再次躬身,话语经过了精心的锤炼:“才人恕罪。
小的并非求才人‘帮’小的。
小的……是求才人给小的们,也给您自己,一条或许能稍微活得像个人一点的活路。”
“李公公贪得无厌,若没有才人您的名头稍稍震慑,只怕所有好处都被他独吞,我们下面的人饿死冻死,他也毫不在意。
但若有才人您出面主持,哪怕只是默许,李公公做事总会有些顾忌。
对外,若说是才人您指导奴婢们采些草药补贴用度,也比奴婢们自己瞎捣鼓,听起来更名正言顺……外面的人,或许也能给一两分薄面。”
他句句没说柳才人还有权势,句句又都在暗示她余威犹在。
他句句都在表明,这个项目需要她这块“金字招牌”。
同时,他也精准地戳中了柳才人可能的需求——不仅仅是生存,还有那一点点被践踏殆尽的“尊严”和“话语权”。
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风吹过破旧窗纸的呜咽声。
小墨子的心提了起来。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破局之法。
如果柳才人拒绝……就在他手心开始冒汗的时候,柳才人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缕烟。
“起来吧。”
她重新拿起桌上的针线,仿佛只是做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决定。
“那些草……艾草驱蚊安神,薄荷可清心明目。
你既认得,便带着小凳子去采吧。
晒制好了……让刘嬷嬷(门口的老宫女)去看看。”
她没有明确说“好”,也没有承诺什么。
但小墨子心里那块大石头,咚一声落地了!
她同意了!
她默认了!
她甚至指出了草药的具体用途,这就是在“指导工作”!
“谢才人!
谢才人恩典!”
小墨子强压住激动,再次郑重行礼,“小的定然尽心尽力,不负才人所托!”
他退出来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心里却燃起了一簇火苗。
项目,立顶了!
甲方娘娘,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执行力!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