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你的右手——右手?
我的右手正被周挽温热柔软的掌心托着,那枚冰冷的铂金戒指己经套到了第二个指节,即将抵达根部。
一个完成式的、象征承诺和束缚的动作。
理智在疯狂尖啸,让我抽回手,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锁骨上烙着我只对亡者诉说过的秘密的女人。
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缚,钉死在原地。
眼球僵硬地,一寸寸,向下转动。
视线最终落在那只被周挽温柔握着的、我的右手上。
指尖冰凉。
掌纹清晰。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迹,没有诡异的印记,没有凭空多出来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预期的、不知名的恐怖并未具象化,但这种彻底的“正常”,在这种情境下,本身就成了最极致的不正常。
像一脚踩空,坠落的尽头不是粉身碎骨,而是无尽的、令人发狂的虚空。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狂乱地撞击,耳膜里鼓噪着警报残余的嘶鸣和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景深?”
周挽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被忽略的委屈。
她微微歪头,浓密的睫毛扇动了一下,灯光在她清澈的瞳仁里投下细碎的光点。
“你到底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她的指尖稍稍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掌,那枚戒指又往下滑了一丝,几乎要彻底落位。
“是太累了吗?
还是被新闻吓到了?”
她表现得天衣无缝。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语气词,都精准地落在了一个关心未婚夫的、温柔体贴的未婚妻该有的范围内。
可我的余光,却无法从她刚才刻意拉起的衣领上移开。
那块皮肤现在被严实地遮盖着,但那个枫叶形状的胎记,己经像一枚烧红的铁印,死死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只对江眠说过的秘密。
死了七年的人发来的短信。
不翼而飞的遗体。
还有这条让我看向空无一物的右手的诡异信息……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湿冷、疯狂的网,将我死死缠裹其中,几乎窒息。
我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
马上。
“没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可能……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头晕得厉害。”
我猛地抽回了手。
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失礼。
那枚即将彻底戴上的戒指被我的动作带得从指尖滑脱,“叮”一声轻响,掉在展示柜的玻璃台面上,转了几个圈,寂然不动。
周挽的手悬在半空,保持着那个托举的姿势。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真实的错愕和受伤清晰地浮现出来。
导购小姐也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
“景深?”
周挽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切的不解和担忧,“你……抱歉,真的不舒服。”
我打断她,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将那只被短信命令“查看”的右手死死攥紧,指甲抠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戒指……改天再试吧。
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甚至忘了拿外套,也顾不上再看周挽一眼,更不敢去细究她此刻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
我撞开玻璃门,一头扎进室外嘈杂混乱的空气里。
全城警报己经停了,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人们脸上残留着惊惶和猜测。
新闻里播报的内容显然己经迅速扩散开来。
“听说没?
南山公墓的事!”
“太邪门了!
偷尸体?”
“七年了……估计都只剩骨头了吧…………吓人……”零碎的对话片段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过来。
我埋着头,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
冷风灌进喉咙,带来针扎似的刺痛,却吹不散脑海里那张盘旋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和那块冰冷的、刻着亡者名字的墓碑。
跑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大口喘息。
首到确认周没有跟上来,才颤抖着重新掏出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那条来自地狱的短信界面。
现在,看你的右手——我死死盯着这行字,眼球胀痛。
然后,几乎是痉挛地,我按下了拨号键。
我要打过去。
不管那头是人是鬼,我都要问清楚!
听筒里传来单调而冗长的忙音。
一遍。
两遍。
十遍。
无人接听。
永远无人接听。
像一个黑洞,沉默地吞噬着所有试图探寻的回声。
巨大的无力和恐惧再次攫紧了我。
我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抱住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荒谬而恐怖的现实逼疯。
过了不知多久,手机突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
是又一封短信。
来自同一个号码。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血液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
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不敢点开。
挣扎了足足半分钟,我才咬着牙,用颤抖的手指划开屏幕。
只有一句话。
比之前的所有信息都更短,却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就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