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淌着若有似无的香薰,昂贵又克制。
周挽指尖微凉,捏着一枚铂金素圈,小心地托起我的左手。
她的笑容恰到好处,睫毛垂下的弧度都经过丈量,温柔得无可挑剔。
“这款简约大方,很适合你,景深。”
她的声音也轻,像羽毛扫过,是那种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娶到她是莫大福气的语调。
导购小姐在一旁恰到好处地微笑颔首,像是在无声赞叹这对璧人的般配。
无名指将将触到戒圈,冰凉的触感还没漫开——我口袋里的手机猛地、极其不合时宜地一震。
不是普通消息的轻嗡,是那种连续急促、近乎痉挛的震动,像垂死之人最后的抽搐。
动作顿住。
周挽抬眼,疑问地看我,温柔依旧,只是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东西。
“没事。”
我冲她笑笑,想忽略这突兀的打扰。
大概是垃圾短信,或者公司群哪个不开眼的又在狂@全体。
良辰美景,不该被破坏。
可那震动不死心,又来了第二遍,同样的癫狂节奏,执拗地撕扯着店内精心营造的静谧氛围。
右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一下。
“抱歉,”我抽出手,对周挽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掏出手机,“可能有点急事。”
屏幕亮起。
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信息内容很短,短到一眼就能扫完。
可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进视网膜。
别结婚。
你会死在她手上。
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西肢百骸窜起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意。
指尖麻木,手机变得沉甸甸,几乎脱手。
发信人……那个号码……哪怕七年过去,哪怕早己刻意删除,但那串数字早己像诅咒一样刻进骨髓里——是江眠。
我死了七年的初恋。
“……景深?”
周挽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我猛地抬头,撞进她关切的眼神里。
那眼神真诚无比,衬得那条信息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毒玩笑。
喉咙发干,发紧,挤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没……没什么。
垃圾信息。”
试图勾一下嘴角,证明一切无恙,脸部肌肉却僵硬如石。
就在这一刻——窗外,尖锐凄厉的全城警报猛地撕裂了整个城市的天空!
毫无预兆,震耳欲聋!
如同末世降临!
店里优雅的背景音乐被这恐怖的嘶鸣彻底吞没。
导购小姐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冻结,惊惶地扭头看向窗外。
街面瞬间混乱,汽车鸣笛声、人群隐约的骚动声被警报拉长扭曲。
悬挂在店内角落的液晶电视屏幕猛地一闪,插播进紧急新闻画面。
女主播一贯从容的脸此刻苍白紧绷,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惊悸:“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本市南山公墓发生重大事件!
约十分钟前,园区内一处墓穴被发现遭人强行破坏…经初步核实,确认…确认安葬于此七年之久的逝者江眠的遗体…离奇失踪!
现场未发现任何…任何有效线索,警方己介入调查,请知情市民……”女主播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己经模糊成一片嗡嗡的杂音。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彻底凝固,连心跳都停了。
冷气从脚底板逆冲而上,攥住五脏六腑,疯狂绞紧。
江眠…墓穴被毁…遗体…失踪?
那这条信息……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粘腻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上我冰凉的手背。
周挽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担忧地凝视着我,她的掌心柔软,温度恰好,却烫得我几乎要抽搐。
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枚戒指。
“景深,你还好吗?”
她轻声问,眉头微蹙,那份忧虑逼真得令人心头发颤,“警报可能是误报吧?
还有这新闻…太骇人听闻了。
你别怕,没事的。”
她微微倾身,靠得更近,试图用她的体温安抚我无法抑制的战栗。
领口随着她的动作稍稍敞开了一些。
店内明亮的灯光流水般倾泻在她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上。
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那里。
在她左侧锁骨往下,衣襟阴影稍稍遮掩的地方。
一小块暗红色的、形状奇特的胎记。
像一片飘落的、燃烧的枫叶。
独一无二。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
呼吸彻底停滞!
这块胎记…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一个人说起过。
在很多年前一个夏夜,混杂着青草气和啤酒泡沫的气息里,我曾把它当作一个极其私密的印记,低声告诉过那个笑得眼如弯月的女孩——“江眠…你看,周挽这里…长了颗很特别的胎记…”当时她还笑着戳我,说我这人怎么连这个都留意。
………冰冷的恶寒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炸开每一根神经末梢!
血液倒流回心脏,撞击出雷鸣般的、绝望的鼓噪!
周挽似乎察觉到我死死盯住她锁骨下方的视线,她极其自然地、若无其事地轻轻拉了一下衣领,将那点胎记盖住。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份无懈可击的温柔与担忧。
“看你冰的,”她柔声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重新托起我的手,那枚冰冷的铂金戒指抵住我的指尖,“先戴上试试,好不好?
别想那些可怕的事了。”
她的指尖温暖,动作轻柔。
戒指缓缓套向我的无名指。
像一道冰冷的镣铐,缓缓合拢。
就在戒圈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刹那——掌心里的手机,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疯狂地、垂死挣扎般地震动起来。
屏幕骤亮。
幽白的光刺痛了我的眼。
那条来自地狱的号码,弹出了第二条信息,只有五个字,却散发着最阴毒的诅咒气息:现在,看你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