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麻麻的,像是有小虫顺着骨头往胳膊里爬。
他没动,闭着眼,把那股乱窜的劲儿一点点往下压。
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句话来回转——“一气归源”,像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念经。
他默念了三遍,胸口那团乱糟糟的东西终于顺了些,慢慢沉下去,落在小腹,暖暖的,像冬日晒着太阳。
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得院子里的碎石咯吱响。
那人走得不紧不慢,仿佛故意让人听见。
门没关严,被一只脚轻轻一顶,开了条缝。
一个灰袍青年站在门口,腰间挂着块木牌,斜眼打量着他,嘴角一扬:“哟,新来的记名弟子?
听说你动静不小,连天色都变了?”
刘化睁开眼,没起身,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这人眉毛浓黑,鼻梁高挺,下巴微翘,站那儿跟根旗杆似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来了。
“我叫李西。”
他跨进一步,靴子碾过门槛上的灰尘,“三年前外门考核第一,带过八个新人入门。
看你这样子,不如让我指点你两下?
省得哪天走错路,把自己废了。”
说完,他抬手,掌心对准刘化的胸口,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吹得衣领翻飞。
屋里的破桌子晃了晃,碗从边上滚落,“啪”地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刘化坐着不动,眼皮都没眨一下。
李西眉头一皱,手上力道加重。
那风变得更烫,像烧红的铁片刮过来,带着焦味。
“怎么?
吓傻了?”
他冷笑,“一个村里捡柴火的,也配穿这身灰袍?
掌门怕是老眼昏花了。”
刘化终于开口:“你说完了?”
“什么?”
“我说,你话说完了没有?”
声音平平的,像在问今天饭熟了没。
李西一愣,随即笑出声:“哎哟,脾气还不小。
行啊,那你来告诉我,你想怎么在外门活?
靠跪着求人收留?
还是指望天上再劈道金光送你进内门?”
刘化缓缓吸了口气。
他想起脑海里的那句话——灵为骨,意为锋,威自心生。
不是打架,不是比力气,是“威”。
他把手从床沿挪开,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五指微张。
然后,慢慢地将丹田里那团暖流往上引。
不是冲,不是炸,是提。
像拎一盏灯,从深井里一点一点拉上来。
起初没什么变化。
屋里很静,连风吹纸窗的声音都听得清。
可几息之后,李西脸上的笑淡了。
他觉得不对劲。
空气好像变重了。
不是闷雷前的那种压抑,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刚入门的少年,而是某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掌心的热风还在,但火焰己经缩到指甲盖大小,摇摇晃晃,快要熄灭。
“你……搞什么鬼?”
他低声问。
刘化没答,只是抬起眼。
那一瞬,李西膝盖猛地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狠狠咬了下舌尖,疼得清醒过来,硬生生把腿绷首。
“装神弄鬼!”
他怒吼一声,灵力暴涨,赤焰“呼”地腾起半尺高,首扑刘化面门。
可就在火舌即将碰到对方头发时——那股压力忽然加深。
像一座山压在肩上。
李西整个人一矮,膝盖“咚”地磕在门槛上,火苗“噗”一下全灭了。
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屋里那个瘦小子,依旧坐着,姿势都没变。
可他身上那股气息,却像换了个人。
不张扬,不狂躁,反而越压越低,越沉越稳,压得人喘不过气。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围了几个人,都是外门弟子,原本来看热闹的,现在一个个往后退。
“这……这是炼气初期能有的气势?”
“别瞎说,炼气十层都不敢这么压人!”
“你们没感觉吗?
刚才那一瞬,我后脖颈子发凉,像被什么盯上了……”李西撑着门槛站起来,脸色发白,嘴唇微微抖。
他死死盯着刘化,声音挤出来的一样:“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是幻术?
还是借了法宝?”
刘化这才缓缓起身。
他个子不算高,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口打着补丁。
可此刻一站起来,李西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我不是来横着走的。”
刘化看着他,声音平平的,“也不是来跪着活的。”
说完,他转身走到门边,伸手去关门。
李西站在原地,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门“咔哒”一声合上,落了栓。
院里一群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动。
有个弟子小声嘀咕:“这新人……是不是早就藏了修为?”
另一个摇头:“不可能,刚才引气我们都看见了,他是真的一点基础都没有。”
“那刚才那是啥?”
“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
那人咽了口唾沫,“以后见着他,得喊一声师兄。”
屋内,刘化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
那股力量己经收回去了,可皮肤底下还残留着一丝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安了家。
他闭上眼,回想着刚才那一瞬的掌控感。
不是胡乱爆发,是“用”。
像拿筷子吃饭那样自然地用了出来。
“原来这样就行。”
他低声说。
外面渐渐安静了,脚步声散去,院子重新空了下来。
他靠着墙挪到床边,盘腿坐下,双手放于膝上,又开始默念那八个字。
一气归源。
一遍,两遍,三遍。
体内的热流逐渐变得听话,顺着某条看不见的路来回跑,不再乱撞。
他忽然察觉到一点异样。
背后,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点细微的刺痒。
不像虫咬,也不像汗流过。
更像是……有根线,从外面穿进来,轻轻搭在了他的脊骨上。
他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
可那感觉还在。
他皱了皱眉,继续调息,试图把这点不适压下去。
与此同时,外门某处高台上,一位白衣老者站在栏边,望着这边小院的方向。
他手里捏着一枚金色丝线缠绕的符纸,指尖轻弹,那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他的袖口。
“混元始动……”他喃喃,“果真是它。”
他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边缘泛着银光,像是被刀削过一般整齐。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长袍拂过石阶,不留痕迹。
屋内,刘化睁开了眼。
他没再去想背后的异样,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然后,五指缓缓握紧。
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吹起,撞在墙上,碎成了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