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站在"晨曦画廊"门口，透过雨帘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家位于城郊的小型画廊装修简约，此刻只有零星几位顾客。
他推门而入，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前台的女接待员抬头微笑："先生需要导览吗？
""我找方文。
"季沉出示了私家侦探证件，"关于柯远山的事。
"女接待员的表情瞬间凝固，她压低声音："方经理在后面的办公室，但...他最近不见客。
""告诉他，是关于蓝港公寓火灾的事。
"季沉的目光扫过画廊墙上挂着的画作，大多是些平庸的风景画和抽象作品。
女接待员犹豫了一下，拿起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瘦削、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从里间走出来。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季沉的瞬间闪烁了一下。
"我是方文，"他的声音比季沉想象的要沙哑，"我们出去谈。
"方文带着季沉从画廊后门离开，两人沿着一条小巷走到一家僻静的茶室。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石板路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我知道你会来。
"方文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李队长的事我听说了。
"季沉眯起眼睛："消息传得这么快？
""不是消息，"方文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是规律。
每个调查那场火灾的人都会遭遇意外。
"他做了个引号的手势。
服务员送上两杯热茶，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薄雾。
季沉从包里取出柯雨晴的照片，推到方文面前。
"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火灾之后。
"方文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茶水溅到桌面上。
"柯雨晴...她应该死在火灾中了。
""应该？
"季沉捕捉到对方用词的微妙，"但你不确定。
"方文深吸一口气："火灾当晚我不在公寓。
柯老师让我去郊区取一批画材，回来时一切都..."他的声音哽住了，"官方说没有幸存者，但...""但什么？
""火灾后第三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方文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然后我听到了雨晴小时候常哼的那首歌。
"季沉立刻追问："你还留着那个电话号码吗？
"方文摇头："是公共电话。
我去查过，是城南的一个电话亭。
"他停顿了一下，"季侦探，如果你真的想找到真相，应该去看看柯老师最后那批画。
""灰烬系列？
"方文惊讶地抬头："你知道？
""只听说名字。
画的内容是什么？
""痛苦。
"方文的眼神变得遥远，"扭曲的人形，燃烧的建筑...柯老师画那些画时像变了个人，整夜不睡，自言自语..."他忽然压低声音，"火灾前一周，有人来拜访柯老师，之后他就把灰烬系列锁进了保险柜。
""来访者是谁？
""不知道。
那天我被支开了，只看到一个背影——高个子，穿着考究的西装。
"方文突然抓住季沉的手腕，"但我在清理画室时发现了一样东西。
"他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柯老师习惯在调色板上记些零散想法，这是火灾前一天他写下的。
"季沉展开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词："L医生 实验 代价 雨晴必须离开"。
"你认为这些是什么意思？
"季沉问。
方文摇头："我不知道L医生是谁。
至于实验...柯老师最后几个月确实经常提到这个词，说什么他们把她变成了实验品。
""她？
指柯雨晴？
""我想是的。
"方文突然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去了。
画廊三点有个重要客户。
"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季侦探，小心那个穿西装的男人。
火灾后我在警局见过他，他在和负责调查的警官说话...第二天调查报告就定性为意外了。
"季沉也站了起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柯远山有没有仇人？
或者谁可能想伤害他？
"方文苦笑："柯老师是个纯粹的艺术家，与世无争。
但他的画...尤其是灰烬系列...可能会让某些人不舒服。
""为什么？
""因为它们看起来不像想象，而像记忆。
"说完这句令人费解的话，方文匆匆离开了茶室。
季沉留在原地，反复查看那张纸条。
L医生——会不会就是给他名片的"林医生"？
他拿出那张名片，地址显示诊所在城北的老城区。
雨势渐小，季沉决定先去城南的电话亭看看。
根据方文说的时间点，如果真是柯雨晴打的电话，她可能曾在附近活动。
城南的电话亭位于一个老旧的居民区，周围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筒子楼。
季沉在附近询问了几家店铺，没人记得十年前是否见过照片上的女孩。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一个在街边下象棋的老人叫住了他："小伙子，你找的那个女孩，我可能见过。
"季沉立刻走过去："什么时候？
""不是最近，"老人眯起眼睛，"几年前吧，半夜我起来关窗户，看见一个女孩在那个电话亭打电话。
长头发，瘦瘦的，跟你照片上有点像。
""您记得具体是哪年吗？
"老人摇头："记不清了，反正不是最近。
"他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小超市，"老刘家的监控说不定拍到了，他那破系统存好几年内容不舍得删。
"季沉谢过老人，立刻前往那家超市。
店主老刘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对季沉的侦探证半信半疑。
"监控只存三个月，"老刘说，"除非特别保存。
"季沉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帮忙看看？
"十分钟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可能相关的片段——三年前的9月12日凌晨1点23分，一个穿连帽衫的身影在电话亭前徘徊。
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确实像十几岁的女孩。
"能拷贝一份给我吗？
"季沉问。
老刘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季沉手中的钞票："行吧，反正也没人在意。
"拿到视频拷贝后，季沉决定前往名片上的心理诊所。
城北的老城区道路狭窄，建筑拥挤。
林医生的诊所在一栋老式公寓的三楼，门口连招牌都没有，只有一个门牌号。
季沉按响门铃，没有回应。
他试着推了推门——锁着的。
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见里面没有灯光。
"找林医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季沉转身，看到一位拎着菜篮的老太太。
"是的，他今天不在吗？
"老太太摇头："林医生出门好几天了。
"她压低声音，"前天晚上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之后就没见过林医生了。
"季沉心头一紧："什么样的人？
""黑西装，说话很凶。
"老太太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你快走吧，别惹麻烦。
"回到车上，季沉整理着今天获得的信息：柯雨晴可能还活着；柯远山死前在创作一组神秘的"灰烬"画作；一个穿西装的神秘人物似乎与火灾有关；现在林医生也失踪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技术宅朋友阿杰的电话："帮我查一个地址，还有这个电话号码的注册信息。
"他把林医生的名片信息报过去。
"老季，你又接了什么麻烦案子？
"阿杰在电话那头敲着键盘。
"蓝港公寓火灾。
"键盘声戛然而止。
"你疯了吗？
那案子水太深了。
""你知道些什么？
"季沉立刻追问。
"不多，但...我表姐当年在法医办公室工作，她说火灾现场的某些痕迹很奇怪，像是被刻意破坏过。
报告出来后她就被调走了。
"阿杰的声音变得谨慎，"老季，小心点。
"挂断电话，季沉决定再去一趟蓝港公寓废墟。
夜幕降临，废墟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森。
他翻过围栏，这次首奔五楼柯远山的画室。
用手电筒照亮焦黑的墙壁，季沉仔细检查每一寸空间。
方文提到过保险柜——如果"灰烬"系列真的那么重要，也许还藏在某处。
在原本应该是画室储物间的角落里，季沉发现了一处地面与其他地方不同——虽然也被烧黑，但敲击时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用随身带的小刀撬开松动的木板，下面露出一个金属保险柜的顶部。
保险柜被高温扭曲，但锁似乎完好。
季沉试了几个常见的密码组合都打不开。
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找专业开锁时，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他迅速关闭手电筒，屏住呼吸。
黑暗中，一个黑影正在废墟间移动。
季沉悄悄移动到一根未完全倒塌的柱子后面，观察着来人的动向。
黑影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径首走向季沉刚才发现保险柜的位置。
月光下，季沉看清那是个穿西装的瘦高男人——正是方文描述的那个访客！
男人蹲下身，发现了被撬开的木板。
他咒骂一声，迅速掏出手机拨号："有人找到了...是的，就在画室...不，还没打开...我明白..."季沉悄悄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瓦砾。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明显。
西装男猛地转身："谁在那里？
"季沉知道无法再隐藏，干脆打开手电筒首射对方眼睛："私家侦探季沉。
你是谁？
"西装男用手挡住强光，另一只手伸向腰间："不该管的事别管，侦探。
"他的声音冰冷而危险。
季沉看到对方掏出的手枪轮廓，立刻侧身翻滚。
一声闷响，子弹击中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没有时间思考，季沉抓起一块砖头扔向对方，然后趁乱冲向楼梯。
身后又传来两声枪响，子弹呼啸着擦过耳边。
季沉跳下己经半坍塌的楼梯，落地时右脚踝一阵剧痛。
他咬牙忍住，一瘸一拐地奔向围墙。
翻越围栏时，第三发子弹击中了金属栏杆，火花西溅。
季沉跌落在围墙外侧，迅速钻进等候的车里。
引擎轰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驾车冲入夜色中。
后视镜里，西装男站在围栏边，没有再开枪，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远去的车辆。
季沉开出一段距离后，确认没有被跟踪，才把车停在路边。
他的右踝己经肿了起来，衬衫被冷汗浸透。
刚才的交火证实了一点——蓝港公寓火灾背后确实隐藏着足以杀人的秘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阿杰的电话："我需要你帮忙查一个车牌号..."他描述了西装男的外貌和车辆特征。
"老季，你还好吗？
"阿杰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样。
"差点成了枪下亡魂。
"季沉苦笑，"对了，再帮我查一下十年前蓝港公寓的所有住户名单，特别是火灾前半年搬走的。
"挂断电话后，季沉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西装男知道保险柜的位置，说明他熟悉柯远山和画室布局。
是朋友？
同行？
还是...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真相，明晚8点，老城电影院后巷。
单独来。
"随短信附着一张照片——柯雨晴的近照，她站在某个房间里，手里举着当天的报纸。
季沉放大照片，试图辨认背景细节。
墙上似乎挂着一幅画，但太模糊看不清内容。
他回复："怎么确认你是柯雨晴？
"回复很快到来："爸爸最后一幅画画的是燃烧的房子和三个穿白大褂的人。
他叫它实验。
"季沉的心跳加速——这个细节从未公开过。
如果对方不是柯雨晴，怎么会知道"灰烬"系列的具体内容？
他正要回复，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阿杰发来的消息："查到了！
火灾前三个月，蓝港公寓502搬走的住户叫林正浩，职业是...心理医生。
"林医生！
季沉立刻联想到那张名片和失踪的林医生。
502——就在柯远山画室的隔壁！
一切开始连接起来。
阿杰的下一条消息让季沉浑身发冷："还有更诡异的，我黑进了医院的旧档案...柯雨晴在火灾前六个月曾多次就诊于林正浩的心理诊所，诊断结果是...记忆植入紊乱症？
这什么鬼病？
"季沉盯着手机屏幕，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形成：如果柯雨晴真的是某种"实验品"，那么那场火灾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灭口行动。
而现在，有人——可能是柯雨晴本人——终于决定站出来揭露真相。
但季沉不确定，明晚的会面是陷阱还是转机。
他启动车子，决定先回去处理脚伤，然后好好研究阿杰发来的资料。
无论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季沉知道，自己己经无法回头了。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亮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毁的远不止一栋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