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激光与丝线的执念六月的上海,梅雨季的湿气像一张无形的网,
把整个城市都罩得密不透风。我拖着行李箱站在 “锦绣里” 弄堂口,
梧桐树叶上的水珠啪嗒啪嗒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手提箱里的激光光谱仪随着脚步轻轻震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像是在与这老弄堂里的蝉鸣较劲。雕花木门上的铜环被岁月磨得发亮,我伸出手,
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就听见门内传来熟悉的缝纫机嗒嗒声,
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推开木门的瞬间,
一股混合着樟脑丸、丝线和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外婆的味道,
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可如今这味道里,却掺杂着一丝衰败的气息。
工坊里光线昏暗,几扇老虎窗透进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了大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靠墙的红木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线轴,
孔雀蓝、藕荷色、酱紫色的丝线在阴影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像藏着一整个旧时代的秘密。
“喆晓回来了?” 张妈的声音从缝纫机后传来,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银灰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
身上的蓝布罩衫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却依旧挺括。这位跟着外婆做了四十年旗袍的老人,
看我的眼神里有惊讶,更多的却是审视。我点点头,把行李箱放在墙角:“张妈,我回来了。
” 目光扫过工坊,心脏忍不住抽痛。外婆去世后,这里好像就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张外婆亲手打造的红木裁衣台还在原地,边缘被剪刀磨出了光滑的弧度,
上面却落了层薄薄的灰。墙上挂着的几件旗袍样品蒙着防尘布,隐约能看见精致的盘扣轮廓。
“博士读完了?不在德国待着,回这破工坊做什么?” 张妈拿起鸡毛掸子,
看似随意地拂过裁衣台,眼神却始终没离开我,“你外婆临走前嘱咐过,
这手艺要是实在传不下去,就把铺子盘了,给你在国外置个好前程。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提箱的拉杆,金属的凉意让我稍微冷静了些:“张妈,
正因为外婆的嘱咐,我才必须回来。” 我蹲下身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激光光谱仪,
“我要让‘锦绣里’活下去,用新的方式。”仪器的金属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张妈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是什么洋玩意儿?
你外婆要是看见你拿这些冷冰冰的东西糟蹋手艺,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骂你。
”“这是激光光谱仪,能分析丝线的光学特性。” 我试着解释,
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学术报告的生硬,“外婆留下的‘云纹盘扣’技艺快失传了,
我想用光谱分析还原它的配色原理。还有激光雕刻技术,可以替代手工打褶,
效率能提高几十倍。”张妈突然提高了声音,缝纫机的嗒嗒声都停了:“效率?
我们做旗袍的,讲究的是‘一剪定乾坤,一针藏心意’!你外婆当年为了一个盘扣的弧度,
能对着镜子练上百遍;给新娘子做嫁衣,前前后后要试穿七次,
就是为了让旗袍跟着人的呼吸走。这些用你的机器能算出来?”她走到红木柜前,
从最上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盘扣。
那是用两根丝线盘成的如意形状,每一个转折都圆润饱满,接口处严丝合缝,
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叫‘琵琶扣’,” 张妈用指尖轻轻抚摸着盘扣,
眼神里满是虔诚,“盘的时候要‘紧三松二’,力道大了线会断,小了就没型。你外婆说,
好的盘扣能‘藏风聚气’,穿在身上都觉得暖和。这些门道,你的机器能懂?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张妈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我知道海派旗袍的精妙,
外婆从小就教我:真正的好旗袍,讲究 “镶、滚、绣、盘、钉” 五大工艺,
单是滚边就有 “一滚三镶”“双滚双镶” 等十几种技法;盘扣更是门道繁多,
除了常见的琵琶扣、一字扣,还有复杂的凤凰扣、蝴蝶扣,
每一种都要经过 “画样、掐丝、盘制、固定” 四个步骤,全凭手上的功夫。
可这些在快消时代还有竞争力吗?我在德国看到的那些奢侈品牌,
哪个不是用科技手段实现传统工艺的革新?“张妈,我不是要毁掉传统,是想让它活下去。
”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真诚,“现在年轻人谁愿意花半年时间等一件旗袍?
我们用光谱仪分析配色,用 3D 建模优化剪裁,
能让更多人穿上有‘锦绣里’味道的旗袍,这难道不是外婆想看到的?”工坊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丈量传统与现代之间的距离。
我看着张妈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场仗不好打。这位老人守护的不仅是手艺,
更是一段即将逝去的时光。“你外婆留下的账本还在吗?” 我换了个话题,试图缓和气氛。
外婆有个习惯,几十年的旗袍订单都记在账本上,里面还夹着各种面料小样和盘扣设计图。
张妈瞥了我一眼,转身从里屋拿出一个蓝布包裹的本子。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严重,
上面用毛笔写着 “锦绣里旗袍账册” 几个字,笔锋圆润,是外婆的字迹。我接过账本时,
指尖触到纸张粗糙的纹理,突然想起小时候趴在这账本上画画,被外婆笑着敲手背的情景。
翻开账本,里面的字迹工工整整,记录着某年某月为某家小姐做旗袍,用了多少尺面料,
收了多少工钱。夹在里面的面料小样让我眼前一亮:有泛着珍珠光泽的杭绸,
有带着暗纹的乔其纱,还有一块银灰色的绉缎,在光线下转动角度,
竟能看到细微的彩虹光泽。“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给百乐门的红牡丹做的旗袍面料,
” 张妈在一旁解释,眼神柔和了些,“你外婆说这种‘七彩绉’要用十二道染工序,
每道工序都得在不同时辰做,才能让颜色跟着光线变。”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就是光学里的薄膜干涉现象吗?传统工艺里竟然藏着这样的光学智慧!
我立刻拿出手机拍下面料小样:“张妈,这种工艺现在还能做吗?”“早就没人做了,
” 张妈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光是染缸就要备七种水,井水、雨水、河水都有讲究,
现在哪还有这功夫?”我合上账本,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我要找的答案,
或许就藏在这些泛黄的纸页里,藏在张妈布满老茧的手指间。“三个月后,
上海国际时尚周有个非遗专场,” 我看着张妈,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带着‘锦绣里’的旗袍去参展,一件融合了光学技术和传统工艺的旗袍。
”张妈冷笑一声,重新坐到缝纫机前,嗒嗒声再次响起,
像是在表达不屑:“你要是能做出既有老味道又有新样子的旗袍,我张阿娣就给你当徒弟。
”我知道这是激将法,但我接下了。把光谱仪放在裁衣台上时,
仪器屏幕反射的光线照在墙上外婆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外婆穿着自己做的旗袍,
笑得温婉而坚定。我仿佛听见她在说:“喆晓,路是走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老虎窗照进工坊,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绘制旗袍的设计草图。
屏幕上的光学模拟图与账本里的传统纹样重叠在一起,恍惚间,
我好像看到了传统与现代在光影里握手的样子。三个月后的时尚周 T 台,
将是我证明这条路可行的战场。我拿出尺子测量裁衣台的尺寸,准备在这里搭建临时工作台。
手指划过台面上外婆刻下的尺寸标记,那些模糊的刻痕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我知道,用科技革新传统注定会充满争议,但为了外婆的遗愿,
为了让 “锦绣里” 的缝纫机继续转动,我必须走下去。激光与丝线的对决,
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上海弄堂里的非遗传奇:棱镜下的针脚》2 百年绣片的启示梅雨季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清晨我被窗外的雷声惊醒时,才发现自己趴在裁衣台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
光学模拟图上的云纹盘扣图案在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工坊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我起身推开老虎窗,一股夹杂着泥土气息的凉风涌了进来,吹动了墙上外婆的照片。
张妈还没来,工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走到红木柜前,
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面料小样,却发现最底层的抽屉锁着。这把黄铜小锁我小时候见过,
外婆总说里面藏着 “锦绣里” 的宝贝,从不许外人碰。我在工具箱里翻出一串钥匙,
凭着模糊的记忆试了好几把,当 “咔嗒” 一声轻响传来时,心脏竟莫名加速跳动。
抽屉里铺着一层褪色的蓝印花布,下面放着几个樟木盒子。
最左边的盒子上刻着 “民国十七年” 的字样,打开的瞬间,
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霉味飘了出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用棉纸包裹的绣片,
边角已经泛黄发脆,像是随时会碎裂。我小心翼翼地展开棉纸,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这是一块约莫半米见方的绸缎绣片,底色是近乎黑色的藏蓝,
上面用银灰色丝线绣着缠枝莲纹样。可奇怪的是,在工坊昏暗的光线下,
那些纹样几乎看不清,就像蒙着一层薄雾。“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伸手想去触摸绣片,指尖刚要碰到丝线,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就在电光划破黑暗的瞬间,
绣片上的缠枝莲突然活了过来 —— 银灰色的丝线在强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莲花的花瓣边缘泛起淡淡的金芒,连叶脉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出真正的花朵。我惊得后退半步,撞在红木柜上,
线轴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坊里格外刺耳。闪电消失后,绣片又恢复了那副黯淡无光的样子,
仿佛刚才的惊艳只是我的幻觉。我定了定神,重新走到绣片前,
学着外婆的样子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发现丝线的光泽确实会随着光线变化而流动。
“这是‘暗纹绣’,” 张妈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得我手一抖差点碰掉绣片,
“你外婆年轻时候最拿手的技艺,后来眼睛花了就再也没做过。
”我回头看见张妈背着布包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
蓝布罩衫的肩头洇出深色的水痕。她走进来放下布包,径直走到樟木盒前,
手指轻轻拂过绣片边缘:“这种绣法要用‘劈丝’的技法,把一根丝线劈成四十八股,
最细的比头发丝还轻。绣的时候要跟着光线走针,上午和下午的针脚角度都不一样,
才能让花纹在特定光线下显出来。”我突然想起光谱学里的 “选择性反射” 原理,
激动地抓住张妈的手:“张妈,这不是普通的绣片!它的丝线能反射特定波长的光,
就像光学滤镜一样!”张妈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抽回手拍了拍衣襟:“什么镜不镜的,
这就是老祖宗的巧心思。当年法租界的太太小姐们就爱穿这种旗袍,白天看着素雅,
晚上在舞厅的灯光下才显出花样,既体面又不张扬。”我迫不及待地把绣片拿到工作台,
打开激光光谱仪。当红色激光束照射在绣片上时,
仪器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起伏的光谱曲线。
在波长 580 纳米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峰值,这正是黄光的波长。我转动绣片角度,
峰值竟然跟着移动,在不同角度下分别对应红、绿、蓝三种基色的波长。“你看!
” 我指着屏幕让张妈看,“这些丝线的折射率会随角度变化,
所以在不同光线下能呈现不同颜色。这和现代光学薄膜的原理完全一致!
”张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懂什么原理,只知道绣这种花要费眼睛。
你外婆当年绣一件旗袍的暗纹,要在窗台上摆三盆花,盯着花蕊练眼力,
说是能‘以目代尺’,把针脚控制在半分以内。”她的话让我突然意识到,
外婆那些看似玄乎的 “老规矩”,其实都蕴含着科学道理。
“以目代尺” 训练的是视觉精度,不同时辰染色利用的是自然光的色温变化,
这些都是古人在长期实践中总结的光学经验。我的脸颊有些发烫,之前总觉得传统工艺落后,
现在才明白自己错过了多少智慧。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上海非遗保护中心发来的邮件。我点开一看,
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 他们启动了 “传统工艺创新计划”,
征集将非遗技艺与现代科技结合的项目,入选者能获得资金支持,
还能登上上海国际时尚周的舞台。“张妈!我们有机会了!” 我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可以用这个暗纹绣片的技术申报项目,
把传统工艺和光学原理结合起来,做出能惊艳所有人的旗袍!”张妈看着邮件,
又看了看桌上的绣片,眼神复杂:“这手艺失传几十年了,哪那么容易捡起来?
再说你的机器能代替手指头的功夫?”“不能完全代替,但可以辅助!” 我指着光谱仪,
“我们先用仪器分析绣片的光学特性,找出最佳的丝线材质和染色配方,再用手工完成绣制。
这样既能保证传统韵味,又能提高效率。”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草拟项目申报书。
标题就叫 “基于光学原理的海派暗纹旗袍复原与创新”,
了用光谱分析还原丝线配方、用 3D 建模优化暗纹图案、保留手工绣制核心工序的方案。
阳光透过雨云照进工坊,正好落在外婆的照片上,仿佛在为我加油。
张妈默默地走到樟木盒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几缕保存完好的丝线,
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你外婆留下的最后一批‘水蚕丝’线,
” 她把丝线放在我面前,“她说过,好手艺要‘见光不死’,
能在新时代活下去才算真本事。你想试试,我就陪你。”我拿起一缕丝线放在光谱仪下,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柔和的光谱曲线。这一次,我看到的不再只是冰冷的数据,
而是外婆指尖的温度,是老上海弄堂里流转的光影,是传统与现代交织的希望。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弄堂的青石板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我知道,
这个偶然发现的百年绣片,不仅是一块布料,更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从今天起,
我要做的不只是复原一件旗袍,更是要让那些沉睡的智慧在光线下苏醒,
让 “锦绣里” 的针脚继续在时光里编织传奇。申报书的最后,
我郑重地写下:“让每一道针脚都承载光的记忆。
”3 双手与机器的对峙申报书提交后的第三天,梅雨季难得放晴。
阳光透过老虎窗斜斜地照在裁衣台上,在蓝印花布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我把外婆留下的 “水蚕丝” 线小心翼翼地铺在工作台上,准备开始进行面料分析,
可指尖刚碰到丝线,就被张妈打了回来。“毛手毛脚的做什么?
” 张妈拿着烫斗从里屋出来,蒸汽在阳光下凝成白雾,“水蚕丝娇贵得很,
手上有汗气都会伤了它的光泽。先去用皂角洗手,擦干了再拿竹镊子夹。”我愣了一下,
看着自己刚洗过的手,掌心确实有些潮湿。在德国实验室里,
我习惯戴无菌手套操作精密仪器,却从没考虑过丝线也需要这样的呵护。乖乖去洗手时,
听见张妈在身后叹气:“做旗袍就像伺候姑娘家,得有耐心,懂规矩。你外婆当年做嫁衣,
光是洗手就要用桂花水熏三次,说这样绣出来的花才有灵气。”回到工作台,
张妈已经在台面上铺好了一层白色绵纸,让我用竹镊子把丝线轻轻放在纸上。
她从红木柜里翻出一个铜制的小秤,秤砣小得像颗米粒:“先称丝线的重量,
一丝一毫都不能差。水蚕丝遇潮会增重,得在通风处晾足两个时辰才能用。
”我拿出电子秤想辅助称重,却被张妈按住了手:“用这个!” 她把铜秤推到我面前,
“机器称的是数字,手秤称的是心气。称线的时候要屏着呼吸,让丝线自然垂落,
这样才能感知它的轻重。”我学着张妈的样子拿起铜秤,丝线在指尖轻轻颤动,
秤杆总是歪歪扭扭的。张妈在一旁示范,她的手指关节粗大却异常灵活,三指捏住秤绳,
手腕轻轻一抖,秤杆就稳稳地停在了平衡位置。“看到没?手腕要松,指尖要紧,
就像给婴儿喂奶一样,得有巧劲。”折腾了半个钟头,我才勉强称完丝线。刚想打开光谱仪,
张妈又递过来一把小剪刀:“先劈丝。暗纹绣要用十二分之一的丝线,你试试。
” 那把剪刀比普通剪刀小一半,刀刃薄得像纸,据说是外婆年轻时专门请银匠打造的。
我捏着丝线的一端想劈开,可丝线滑溜溜的,刚分开几股就又缠在了一起。
张妈摇着头接过丝线,只见她对着光线眯起眼睛,用指甲轻轻刮擦线头,
然后拇指和食指捏住丝头往外一拉,丝线就像瀑布一样分成了均匀的细缕。
“劈丝要顺着纤维的纹路,就像梳头发不能逆着来。你外婆能把一根丝线劈成四十八股,
在阳光下看能透光。”看着张妈指尖翻飞,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门外汉。在实验室里,
我能精准控制激光的波长,却连一根丝线都劈不好。这种挫败感让我有些烦躁,
忍不住拿出手机翻出 3D 建模的图纸:“张妈,我们可以用超细纤维代替手工劈丝,
我已经找到参数匹配的材料了。”张妈立刻沉下脸,
把剪刀往桌上一拍:“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机器做的线有筋骨没灵气!水蚕丝是活的,
会跟着人的体温变化,机器纺的线就是死疙瘩。当年你外婆为了等一批好蚕丝,
在苏州蚕农家住了一个月,就为了挑刚破茧的新丝。”我们的争执引来了隔壁弄堂的李阿姨,
她是工坊的老客户,正在等着取旗袍。“喆晓博士回来搞创新啦?” 李阿姨笑着打趣,
“不过张妈说的对,上次我在商场买的机器盘扣旗袍,穿两次盘扣就散了,还是手工的经穿。
”张妈趁机教育我:“听到没?旗袍的魂在盘扣上。暗纹绣的盘扣要‘内紧外松’,
里面的线芯要用三股绞成,外面的线要单股缠绕,这样才能在光线下显层次感。
” 她拿出针线示范盘扣的基础针法,银针在指间穿梭,线迹细密得像鱼鳞。
我突然想起外婆的话:“盘扣是旗袍的眼睛。
” 小时候我总爱趴在工坊的桌子上看外婆做盘扣,她会把不同颜色的丝线编成同心结,
说这样能锁住福气。可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效率、参数、科技,差点忘了这些最朴素的匠心。
下午我联系了几家丝绸厂,想定制符合光学特性的面料,得到的回复却让我心凉了半截。
“水蚕丝产量太低,我们早就不做了。”“定制染色最少要五千米起订,
你们这点量不够开机的。” 最让我无奈的是一家厂长的话:“现在谁还穿手工旗袍?
机器批量生产多省事。”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弄堂发呆。青石板路上,
几个年轻人举着相机拍老建筑,却没人注意到工坊里的旗袍。
难道传统工艺真的跟不上时代了吗?张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把一杯菊花茶放在我面前:“别急,老手艺总有老办法。明天跟我去七宝老街,
找老杨头看看。”第二天清晨,我跟着张妈来到七宝老街。老杨头的布店藏在巷子深处,
门面不大,里面却堆满了各种布料。看到张妈,老人眼睛一亮:“阿娣你可来了!
我留了批好料子,正想给你送去。” 他从里屋抱出一匹藏蓝色的绸缎,在阳光下展开,
布料表面泛起细碎的银光。“这是去年收的水蚕丝织的,” 老杨头用手指捻着布料,
“虽然没当年的好,但做暗纹绣足够了。就是染色得自己来,
现在没人会调那种会变色的染料了。”我立刻拿出便携式光谱仪检测,
布料的光学参数竟然和老绣片惊人地相似。可当我问起染色的事,
老杨头却摇起了头:“染色要去郊外找活水,还得看天气时辰,现在哪有这条件?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手里的面料小样,心里五味杂陈。科技能分析参数,
却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机器能提高效率,却替代不了匠人的经验。张妈看着我失落的样子,
突然说:“明天我教你染线,用你外婆留下的老法子。”回到工坊时,
夕阳正照在墙上的旗袍样品上。那些精致的滚边、灵动的盘扣,
都是用无数个日夜的心血换来的。我摸着外婆留下的铜秤,
突然明白张妈为什么如此固执 —— 她守护的不仅是手艺,更是一种慢下来的勇气。
而我要做的,不是用科技取代传统,而是找到两者共存的方式。当我把电子秤收进工具箱时,
发现里面藏着外婆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旗袍如人,要藏住棱角,露出风骨。
”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或许阻碍我的不是传统与现代的冲突,
而是我自己急于求成的心。4 光谱灯下的针脚清晨五点,我被窗外的鸟鸣惊醒时,
张妈已经在工坊院子里支起了染缸。青灰色的陶缸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里面盛着大半缸清澈的水,水面漂浮着几片紫苏叶,散发出清苦的香气。
“这是昨天去郊外采的染草,” 张妈用长竹竿搅动着水,
“你外婆说染水蚕丝要用‘三晨露’,就是连续三天的露水才能泡出正色。”我蹲在染缸边,
看着露水在叶片上滚动,突然想起光谱仪里的波长数据。赶紧跑回工坊拿来便携式检测仪,
将探头伸进染缸。屏幕上显示的光谱曲线在蓝绿色波段有明显峰值,
和老绣片的基础色参数高度吻合。“张妈,这水的酸碱度刚好适合水蚕丝染色!
” 我指着屏幕兴奋地说,“pH 值 7.2,正是蛋白质纤维最稳定的环境。
”张妈白了我一眼,把捆好的丝线放进竹篮:“少跟我说这些洋文,
记住染线要‘三浸三晒’,每次浸泡不能超过一炷香,晒的时候要让丝线一半在太阳下,
一半在阴影里。” 她从厨房拿来一个铜制的香插,
点燃一支艾草香:“香烧完了就把线捞出来,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
”我掐着秒表守在染缸边,看着水蚕丝在染液里慢慢变色。淡绿色的丝线渐渐变成青灰色,
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当香燃到最后一寸时,我赶紧用竹钩把丝线捞出来,
挂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晾晒。张妈在一旁示范如何翻动丝线:“要顺着阳光的角度转,
让每一根线都均匀受光,这样颜色才会活。”上午的染线很顺利,三浸三晒后,
丝线呈现出温润的青灰色。我用光谱仪检测,反射率曲线和老绣片的基准线只差 2%。
正当我以为掌握了诀窍时,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午后突然刮起大风,
乌云迅速遮住了太阳,刚挂出去晾晒的第三批丝线被风吹得缠在了一起,更要命的是,
雨点毫无预警地砸了下来。“快收线!” 张妈大喊着冲向竹竿,我也赶紧扑过去抢救丝线。
可风太大,丝线像疯长的藤蔓缠成一团,雨水打在上面,原本均匀的颜色开始晕染开来,
出现一块块深色的斑痕。我急得用剪刀去剪缠绕的线头,却不小心剪断了几根最细的水蚕丝。
“你这是做什么!” 张妈一把打掉我的剪刀,心疼地抚摸着打结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