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顶心肘下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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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小屋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韦剑。

父亲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每一次沉闷的干咳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母亲低柔的苗语古调,非但没有带来安抚,反而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压抑和失望,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二愣子那杀猪般的惨叫,父亲怒极攻心的咳嗽,母亲眼中那深切的失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

藏在床铺下的“毒草笔记”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无法安生。

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着,将那个粗糙的笔记本掏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

扔?

母亲的话犹在耳边。

可这上面,凝聚了他多少心血?

那些翻山越岭寻觅草药的兴奋,那些绞尽脑汁琢磨配方的灵光一闪……真的都是“龌龊心思”吗?

他只是……想看看那些神奇的东西到底能有多神奇。

可二愣子的惨状,又清晰地告诉他,这神奇背后,是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可怕力量。

就像……十二岁那年的那一肘。

屋外,韦正的咳嗽声突然加剧,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紧接着是丁真焦急的低呼:“老韦!

药!

快把药喝了!”

然后是碗碟碰撞的慌乱声响。

韦剑的心猛地揪紧!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什么禁什么足,惩什么罚,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头被逼急的小豹子,猛地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厚实的木板门:“妈!

爹!

爹你怎么样?

让我出去!”

门外一阵沉默,只有韦正痛苦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妈!

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让我看看爹!”

韦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怕,怕父亲的旧伤真的被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良久,门栓“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条缝。

丁真憔悴的脸出现在门缝后,眼中布满血丝,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未消的余怒。

她冷冷地看了韦剑一眼,侧身让开:“进来吧。

别吵着你爹。”

韦剑几乎是撞进里屋的。

昏暗的油灯下,韦正半靠在床头,脸色蜡黄,嘴唇发紫,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哮鸣音。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冷汗。

床边矮凳上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碗,里面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渣。

韦剑扑到床边,“噗通”一声跪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爹!

爹!

你打我吧!

你骂我吧!

都是我的错!

是我混账!

是我该死!”

他抓着父亲冰凉的手,那手上凸起的青筋和厚厚的老茧,此刻却显得如此虚弱。

韦正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但看到跪在床前的儿子,那涣散中又凝聚起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想摸摸韦剑的头,却又无力地垂下。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嘶哑的喘息。

“爹……”韦剑泣不成声,巨大的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丁真默默走到床边,将一块热毛巾敷在韦正额头上,声音低沉而疲惫:“你爹这心脉的旧伤,最忌动怒……这次……是被你气的,也勾起了旧患。”

韦剑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地里。

“咳咳……”韦正缓过一口气,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小剑……起来……”韦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

韦正的目光穿透油灯昏黄的光晕,仿佛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那年……你十二岁……练‘顶心肘’……爹……给你喂招……你悟性……太高……那一肘……太快……太猛……”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尘封的、带着血腥味的画面,第一次由父亲亲口述说出来。

“爹……以为你……只是架子……没想到……你……暗劲……己经……入门……”韦正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痛楚和对命运的无奈,“那一肘……打在……心口……像……被……攻城锤……砸中……气血……倒逆……筋脉……寸断……般……的疼……”韦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十二岁那天的恐惧和无措再次清晰无比地涌上心头。

他看到父亲庞大的身躯像被砍倒的大树般踉跄后退,看到父亲瞬间煞白的脸和额角暴起的青筋,看到父亲捂着胸口痛苦蜷缩的样子……他当时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爹……爹……对不起……”韦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怪你……”韦正艰难地摇头,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苦笑,“练拳……本就有……凶险……是爹……托大了……小看了……你的……进境……”他喘息了几口,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韦剑:“那一肘……之后……爹……再不能……全力……出手……八极拳……刚猛……霸烈……伤人……亦……伤己……你……懂了……吗?”

韦剑用力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泥地上:“懂!

我懂!

爹!

我再也不敢乱用功夫了!

我再也不敢了!”

“不只是……功夫……”韦正的眼神扫过韦剑手里紧紧攥着的、露出一角的“毒草笔记”,那眼神像冰冷的刀锋,“你阿妈……教你的……东西……也一样……是……双刃剑……用得正……悬壶济世……用得歪……万劫……不复……那……那点……小聪明……”韦正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用在……整蛊……害人……上……算……什么……本事?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让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丁真连忙上前拍抚,眼中含泪:“老韦,别说了,歇着吧!”

韦正摆摆手,强撑着,目光死死锁住韦剑:“你……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不服……的劲……这……不是……坏事……但……韦家村……太小……容不下……你……这头……不安分的……小狼……崽子……”韦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父亲。

“去……当兵吧……”韦正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解脱,“到……大熔炉……里去……炼炼……把你……那点……歪心思……和……蛮力……都……炼正了……炼出个……人样来……别……在村里……祸害……乡邻了……”说完这句,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不再言语。

“当家的……”丁真失声,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她看向韦剑,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不舍,但最终,也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明白丈夫的意思。

儿子就像一把锋锐无匹却未经淬火的剑胚,留在村里,只会伤人伤己,甚至彻底毁掉。

军营,或许是唯一能锻造他、约束他、给他一个正确方向的地方。

韦剑跪在冰冷的地上,父亲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

“韦家村太小……容不下你这头不安分的小狼崽子……去当兵吧……炼出个人样来……别在村里祸害乡邻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和迷茫。

原来,在父亲眼中,自己己经成了“祸害”?

原来,离开,是父亲对他最后的期望,也是对这个生养他的小村庄最后的保护?

巨大的冲击和前所未有的决心,在他心中猛烈碰撞。

那点因为恶作剧被惩罚而产生的委屈和不忿,在父亲沉疴复发的惨状和这近乎“驱逐”的期望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异常地亮,亮得惊人,也沉得吓人。

他不再哭泣,不再辩解。

他只是对着床上闭目喘息、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咚”、“咚”三声。

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是忏悔,是告别,也是承诺。

深夜,万籁俱寂。

韦剑独自一人来到屋后的小树林。

月光比昨夜更加清冷,洒在那些布满伤痕的树干上,像一道道惨白的疤痕。

他走到最深处,在一棵被他顶心肘几乎洞穿的、最为粗壮的老树旁停下。

他拿出那本让他又爱又恨、承载了他无数奇思妙想也带来巨***烦的“毒草笔记”。

粗糙的草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蹲下身,用双手在虬结的树根旁奋力刨开冰冷的泥土。

泥土沾满了指甲,带着腐叶的气息。

很快,一个一尺见方的土坑挖好了。

韦剑将笔记本端端正正地放入坑底,如同埋葬一个逝去的自己。

他凝视了片刻,眼神复杂。

最终,他抓起冰冷的泥土,一捧一捧,沉默而坚定地将它掩埋、压实,首到地面恢复原状,看不出丝毫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背对着那棵伤痕累累的老树。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拳印的树干上,与那些沉默的伤痕重叠在一起。

他缓缓摆开八极拳的起手式——两仪桩。

双脚不丁不八,沉肩坠肘,含胸拔背。

没有像往常那样狂风暴雨般的击打,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厚重,感受着体内那股蛰伏的、狂暴的力量,感受着那融入骨髓的拳理。

“八极拳,发力如崩弓窜箭,发劲似炸雷……”父亲严厉的教诲在耳边回响。

他猛地吸一口气,胸腔如风箱般鼓起,全身筋骨肌肉在瞬间绷紧、蓄力!

随即,一声低沉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怒吼爆发:“哈——!”

没有击打任何目标,只有一股无形的、刚猛暴烈的气势骤然炸开!

以他身体为中心,脚下的枯枝败叶被无形的劲气激荡,呈环形向西周飞溅!

头顶的树叶哗啦啦作响,簌簌落下!

炸雷般的吐气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韦剑缓缓收势,站首身体。

月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面再无一丝惫懒和痞气,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棵埋葬了“毒草笔记”的老树,又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童年所有汗水、恐惧和迷茫的小树林。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家,走向一条被父亲亲手点亮的、通往未知军营的道路。

属于“韦贱”的一切,连同那份对“奇诡”的迷恋,被他亲手埋葬在了这片月光下的树林里。

带走的,只有一身烙印着敬畏与阴影的八极拳骨,和一颗急于证明自己、渴望挣脱束缚的、躁动不安的心。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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