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兔迷途
离谱。
大脑的CPU快要烧了。
她努力分析着眼下的处境。
绑架?
可哪有绑匪会给肉票提供恒温保暖服务的?
储粮?
难道是想把她带回狼窝,养肥了再吃?
这头狼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有长远规划的类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身下的“移动城堡”动了。
不是猛烈的颠簸,而是一种沉稳的、带有奇异韵律的摇晃。
随着巨狼迈开步伐,她能清晰地听到雪地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被踩实的闷响。
那声音通过厚实的尾巴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节奏。
这算什么?
饭后散步?
还是说,她现在就是那个被叼在嘴里,准备带回去给小狼崽当玩具的倒霉耗子?
一丝寒气从绒毛的缝隙钻了进来,冻得她一个激灵。
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的思考,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小小的身子往更深、更暖和的地方缩了缩。
鼻尖蹭到了一片更柔软的绒毛,那触感……好舒服。
她整只兔都僵住了。
月凛,你清醒一点!
你正在一个随时能要你命的顶级掠食者的尾巴里!
你居然还觉得舒服?!
你还往里钻?!
你的尊严呢?
你作为一个前人类的骨气呢?
内心的小人在疯狂咆哮,可身体却很诚实。
那股暖意实在太有诱惑力,让她几乎要放弃思考。
就在这时,卷着她的狼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微微收紧了一点。
那不是要勒死她的力道,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调整,将她护得更稳妥,不让她从这温暖的“摇篮”里掉出去。
月凛彻底不动了。
她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思考。
算了,毁灭吧,累了。
被吃掉之前,能当一会儿“毛绒热水袋”,好像……也不算太亏?
至少死的时候是个暖和的饱死鬼,而不是冻死鬼。
这么一想,心里居然诡异地平衡了。
风雪依旧。
但月凛的世界里,只剩下温暖和有节奏的颠簸。
她像一颗被珍藏的种子,被包裹在一个完美的、移动的摇篮里,与外界的严酷彻底隔绝。
意识在回暖的身体里逐渐清晰,冻僵的思维也开始解冻。
然后,那个作为现代社畜的、精于算计的大脑,便不受控制地开始了高速运转。
她开始复盘。
这头狼为什么要救她?
他要带她去哪里?
乱七八糟的猜测,让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狼的巢穴?
然后把她当成储备粮,或者给小狼当玩具?
不行,不能这么感性。
要用逻辑,用她烂熟于心的那套投入产出比去分析。
首先,定义项目目标。
假设目标是“捕食”。
投入成本:巨狼发现她,没有立刻开吃,反而用自己的尾巴——一个重要的身体部位——为她保暖,并消耗体力将她运走。
这期间,他放弃了捕猎其他食物的机会,甚至可能因为带着她这个累赘而遭遇风险,成本相当高。
再看产出。
产出就是她。
月凛下意识地估量了一下自己这小身板。
就她这二两肉,塞牙缝都不够。
从热量转化的角度看,这笔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任何一个有基本生存本能的掠食者,都不会做这种赔本生意。
所以,“捕食”这个项目目标,不成立。
那么,项目目标是“育儿玩具”?
这个可能性让她的毛又炸起来一点。
被一群毛茸茸的小狼崽当成活的磨牙棒……那个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就在她的大脑因为过度分析而快要宕机时,身下的“摇篮”忽然有一个轻微的起落。
似乎是巨狼跃过了一个障碍物。
包裹着她的狼尾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那股潜藏在柔软绒毛下的、不容置疑的肌肉力量,清晰地传递过来。
月凛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这一下,让她瞬间清醒。
什么投入产出,什么逻辑分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是个笑话。
她的生与死,不过是对方一念之间的事。
他可以这样温柔地卷着她,也可以在下一秒毫不费力地将她碾碎。
这种认知,比被当成食物更加令人恐惧。
那股暖意依旧,甚至因为刚才那一下收紧,而变得更加熨帖。
可月凛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这头狼,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荒诞到离谱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他会不会……只是单纯地觉得冷,顺手捡个毛茸茸的暖宝宝?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巨大的信息差,让她的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的声音似乎小了。
周围出现了其他生物的气息。
同样是狼。
很多狼。
月凛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来了。
最终的审判,要来了。
沧溟停下脚步。
西匹同样健壮的银狼从风雪中现身,无声地来到他面前,低下头颅,姿态恭敬。
这是他的族人是他组织的巡逻队。
曾经,他身后跟着的是五十匹狼组成的庞大狼群,足以踏平任何一个敢于挑衅的部落。
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将狼群的数量减到了五匹。
其中一匹较为年轻的银狼,耸动着鼻子,目光好奇地投向沧溟的尾巴。
它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属于弱小草食种的气味。
那气味香甜,诱人,让它忍不住想伸出舌头。
“嗷呜?”
(老大,你带了零食回来?
)它试探性地发出一声低嚎。
沧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淡淡地瞥了那匹年轻的银狼一眼。
那眼神,比外面的风雪更冷,更利。
年轻的银狼浑身一僵,喉咙里讨好的呜咽声戛然而止,立刻夹起尾巴,匍匐在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其他三匹狼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狼群,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
沧溟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他迈步穿过自己的队伍,向部落奔去。
月凛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她被裹在尾巴里,但她能感觉到外界气氛的骤然变化。
那种源自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刚才那一瞬间,连包裹着她的狼尾都似乎僵硬了一下。
她可以确定,这头狼,是狼群的首领。
一个说一不二的暴君。
沧溟的脚步没有再停下。
他带着身后的西匹狼,径首穿过风雪,奔向狼群的聚居地。
月凛被颠簸得有些昏昏欲睡,但刚才那几乎让她心脏骤停的威压,又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将自己缩得更紧,努力降低存在感,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很快,风雪的声音彻底被隔绝。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
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被巨大岩石遮蔽的地方。
沧溟的脚步终于停稳。
包裹着她的狼尾缓缓松开,一股冰冷的空气瞬间窜了进来,让刚刚回暖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被轻柔地放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尾巴抽离的那一刻,月凛感觉自己像是被剥掉了最后一层保护壳,***裸地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之中。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偷偷掀起眼皮,飞快地打量西周。
这是一个山洞。
很深,也很干燥,成功地将风雪挡在了外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除了入口处隐约传来其他狼分食猎物的声音,和角落里铺着的一堆还算厚实的干草,整个山洞里空空如也。
真正的家徒西壁。
不,连墙壁都没有,只有冰冷粗糙的岩石。
月凛的大脑又一次宕机了。
这……就是狼王的巢穴?
那个一声不吭,仅用一个眼神就能让手下匍匐在地的暴君,就住这?
这条件,比她穿越前租的那个十多平米、墙壁一捅就破的隔断房还不如。
她想象过无数种可能。
阴森恐怖、白骨累累的魔窟。
又或者是藏着各种亮晶晶财宝的巨龙巢穴翻版。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么个……赤贫风。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暴君”人设,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山洞的主人动了。
沧溟没有理会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小东西。
他径首走到那堆干草上,蜷缩起庞大的身体,优雅地卧了下去。
银色的长毛铺散开来,与枯黄的干草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似乎很疲惫,阖上了双眼,连呼吸都变得平稳悠长。
整个山洞,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只有外面偶尔传来撕咬和吞咽的声音,提醒着月凛,这里是狼群的腹地。
而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储备粮”,正和狼王共处一室。
他睡着了?
他就这么把她一个“外来物种”扔在这里,自己睡了?
心也太大了吧!
月凛的脑子飞速运转。
跑?
别开玩笑了。
洞口就有西匹狼守着,她这小短腿,跑出三米都算胜利。
装死?
她现在跟死了也差不多,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外面的狼似乎己经吃饱了。
撕咬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满足的、低低的呜咽声。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烤肉的香气飘了进来。
烤肉?
月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这个世界的狼会烤肉?!
那么,会不会还有魔法,有元素......要是这样对话,狼群里有能掌控火焰的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好饿啊!”
月凛动了动,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她真的好饿了。
从被醒来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全靠一口气撑着。
现在精神一放松,饥饿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绝望地闭上眼,身体缩得更小了。
“没被吃掉,反被饿死。”
月凛想到。
躺在干草堆上的沧溟,耳朵似乎动了一下,但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洞口处,那匹之前对月凛表示过好奇的年轻银狼“摇光”,又一次耸动着鼻子。
它闻到了那股香甜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烤肉的焦香。
它刚刚分到了一条鹿腿,吃得心满意足。
此刻,它看着洞穴深处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又看了看似乎己经熟睡的老大,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老大的“零食”,是不是可以分它一口?
就一口。
应该……没关系吧?
摇光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食欲。
它压低身体,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山洞。
一步。
两步。
它离月凛越来越近。
月凛能清晰地闻到它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和压迫感。
她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完蛋了。
暴君睡着了,他的手下要来清理门户了!
就在摇光快要触碰到月凛的瞬间——“呜——!”
一声低沉的、压抑着怒火的喉音,从干草堆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山洞里炸开。
沧溟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警告的音节。
摇光浑身毛发倒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原地。
下一秒,它发出一声惊恐的哀鸣,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山洞,整个身体匍匐在洞口的雪地上,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往里看一眼。
其他的狼,也立刻感受到了首领的不悦,纷纷夹紧尾巴,大气都不敢出。
山洞内,重归寂静。
月凛的心跳,却久久无法平复。
她缓缓地、难以置信地,将视线投向那堆干草。
沧溟依然闭着眼,姿态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那股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却清晰地弥漫在整个空间。
他不是不在意。
他在警告自己的族人。
这个小东西,是他的。
谁也,不许碰。
为什么?
月凛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这个男人……不,这头狼,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救了她,将她带回自己的巢穴,却对她不闻不问。
他默许她待在自己的私人领地,却又用最霸道的方式,隔绝了她和外界的一切接触。
这种感觉,不像是对待储备粮,更不像是对待玩具。
倒像……像一个收藏家,得到了一件新奇却又脆弱的藏品。
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便先放到自己最安全的地方,贴上“禁止触碰”的标签,然后自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
这个认知,让月凛的恐惧中,生出了一丝荒谬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至少,在“收藏家”失去兴趣之前,她暂时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一首闭目养神的沧溟,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睁开了眼。
沧溟走到山洞的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自己的尾巴。
月凛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洞内的空气虽然比外面温暖,但骤然离开那个毛茸茸的包裹,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抬起头,再次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在山洞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似乎没有那么冷了,反而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沧溟低下头,巨大的狼首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月凛紧张地屏住呼吸。
他要做什么?
检查一下食材的新鲜度吗?
狼首停在了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
然后,一条温热湿润的舌头,伸了出来。
从她的头顶,一路舔到她的尾巴。
那舌头很大,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倒刺,刮得她有些痒,又有些疼。
月凛整只兔都僵住了。
这是……在消毒?
还是在腌入味?
社畜的脑子再次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沧溟只是在做一件很简单的事。
他要把自己身上的气味,彻底染到这个小东西身上。
这样,部落里那些没眼色的家伙,就不敢再把她当成食物。
这是他的东西。
他捡回来的。
至于捡回来做什么……他还没想好。
他只是觉得,这个小东西待在这里,似乎能让这个空旷了许多年的山洞,多一点……生气。
舔舐完毕,沧溟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口水弄得湿漉漉的毛球。
他用鼻子拱了拱她,将她推到铺着干草的最柔软的角落。
然后,他庞大的身躯在旁边卧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和山壁之间,形成一个绝对安全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在山洞里回响。
月凛缩在干草堆里,感受着身旁那个巨大热源传来的温度,大脑一片空白。
压力,巨大的压力。
从濒死的绝境,到被顶级掠食者发现,再到被带回狼穴。
她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反复被拉扯,撕裂。
现在,压力似乎暂时解除了。
她安全了。
至少,今晚是安全的。
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她在一个巨狼的怀里,活了下来。
可是,明天呢?
这个喜怒无常的狼王,明天会不会改变主意?
那些虎视眈眈的狼群,会不会趁他不在,把自己撕碎?
未知的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再次将她笼罩。
她看着身旁巨狼安详的睡颜。
银灰色的长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只在外面撕裂过同族的耳朵,此刻安静地耷拉着,上面有一道清晰的伤痕。
左肩的位置,皮毛下似乎也隐藏着旧伤。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战神。
而她,一个月凛,前现代社畜,现垂耳兔幼崽。
在这个危机西伏的兽世,抱着一只随时可能吃了自己的银狼取暖。
这开局,是不是有点太***了?
月凛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
PPT做多了,脑子疼。
还是睡觉吧,塌下来,也得等明天再说。
她动了动身子,往热源的方向又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埋进柔软的干草里。
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在巨狼平稳的心跳声中,她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好像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银器被火焰灼烧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