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洇出一块模糊的水渍,像谁没擦干净的泪痕。
苏晚己经醒了,坐在梳妆台前涂口红。
镜子里的她侧着脸,指尖捏着那支豆沙色唇膏,在唇上慢慢晕开,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陈默站在她身后系领带,镜中两人的影子并排挨着,却像隔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今天想吃什么?”
苏晚的声音从镜子里飘过来,带着点刻意的轻快,“煎蛋还是煮粥?”
“随便。”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昨晚那片浅粉色的印记被高领毛衣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边缘,像雪地里埋着的朱砂。
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响时,陈默走到玄关换鞋。
鞋柜最下层的鞋盒没盖严,露出半截男士皮鞋的鞋尖,是他上周穿旧了打算扔掉的那双。
他弯腰去推鞋盒,指尖却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是只打火机。
银质外壳,刻着细密的菱格纹,不是他的。
他戒烟三年,家里早没这东西了。
打火机底部刻着个缩写——“Y.S”,字迹很深,像用刀尖刻上去的。
“找到袜子了吗?”
苏晚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陈默手忙脚乱地把打火机塞回鞋盒,盖盖子时太急,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嗯。”
他转过身,看见苏晚端着早餐出来,白色的瓷盘里卧着两个溏心蛋,蛋黄流心的程度刚好,是他喜欢的样子。
可他看着那蛋黄慢慢晕开在盘子里,突然觉得像极了昨晚那张纸巾上的口红印。
苏晚把牛奶放在他面前,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今天降温,记得多穿点。”
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很快缩回去,像被烫到似的,“对了,我下午可能晚点回,要去趟银行。”
“嗯。”
陈默喝了口牛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昨天那张“云顶”的名片,背面的字迹里,“周三”两个字被圈了圈,墨迹比其他字深些,像是反复描摹过。
出门时,苏晚的车停在楼下。
陈默经过副驾时,下意识地瞥了眼车窗——玻璃没擦干净,右下角沾着点白色的粉末,像石灰,又像某种涂料。
他上周帮邻居修阳台时见过类似的粉末,是装修用的腻子粉。
苏晚说去银行,银行新装修了?
他走到自己的车边,拉开车门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苏晚的车停在城郊那片待拆迁的老别墅区外,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西点——正是她声称在“公司开会”的时候。
照片里的车窗摇下了一半,能看到苏晚的侧脸,她正转头和副驾的人说话,嘴角带着笑,是他很久没见过的、放松的笑。
副驾的人只露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腕上戴着块黑色的表,表带磨得有些发亮。
陈默盯着那张照片,指节捏得发白。
他认识那块表,去年公司年会,苏晚的表哥周明轩戴过,说是客户送的,表带内侧刻着个“轩”字。
而周明轩的名字缩写,正是“Y.S”。
车钥匙在掌心硌得生疼。
陈默抬头看向苏晚的车,她正发动引擎,倒车时,车尾扫过路边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他的车门上,留下一串模糊的印记,像没写完整的字。
他坐进车里,却没发动。
后视镜里,苏晚的车渐渐驶远,转向灯闪了两下,像在朝他挥手。
阳光慢慢爬上车窗,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心里那片越来越浓的雾。
他想起昨晚鞋盒里的打火机,想起苏晚衣领上的陌生头发,想起她手机里突然多出来的加密相册——上次他无意间瞥见,她立刻按灭了屏幕,说“是公司的机密文件”。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来,却始终看不清全貌。
是他想多了?
还是真相就藏在那层薄得一捅就破的伪装后面,只是他不敢伸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她后备箱里,有件不属于你的男士外套。”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苏晚车消失的方向。
路上的车来来往往,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翻滚,像无数个盘旋的问号。
他发动车子,却没往公司的方向开。
方向盘在手里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拐向了城郊那片老别墅区。
他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或许什么都找不到,只是被心里那只不断啃噬的虫子逼得,不得不往前走。
雾还没散。
陈默看着挡风玻璃外渐渐模糊的街景,突然觉得自己像在走迷宫,每一条路都通向更深的迷雾,而出口在哪里,他不知道。
甚至连入口,都己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