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下雨,秋日的阳光把桂花晒得发暖,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
他踩着石板路往上走时,远远看见林砚秋蹲在老宅门口的桂树下,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小心翼翼地给树根培土。
那人穿了件卡其色的工装外套,裤脚沾了点泥,侧脸被阳光照得通透,和三天前那个在书房里谈条件的“林总”判若两人。
“林总倒是清闲。”
江叙言走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林砚秋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点金色的阳光,他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江先生来得正好,实验室的钥匙我找着了,一起去看看?”
他晃了晃手里的黄铜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小小的桂花木雕,和老宅门口的树长得一模一样。
江叙言没接话,跟着他往山后走。
林氏的实验室藏在老宅后方的竹林里,是栋不起眼的白色小楼,墙皮有些剥落,门口的牌子上“林氏生物实验室”几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我父亲以前总待在这儿。”
林砚秋推开生锈的铁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涌了出来,“他说这里安静,适合做研究。”
江叙言环顾西周。
实验室比他想象中整洁,玻璃器皿码在架子上,显微镜的镜头擦得锃亮,只是角落里堆着的纸箱蒙了层厚灰,显然很久没人打理。
“你的‘新型抗菌材料’,就藏在这些箱子里?”
他踢了踢最近的纸箱,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砚秋蹲下身,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叠叠装订好的实验记录。
他抽出最上面一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江叙言:“你看这个。”
纸上画着复杂的分子结构图,旁边用红笔标注着“抑菌率98.7%”。
江叙言虽不懂生物,但也看得出数据的惊人——市面上最好的抗菌材料,抑菌率也不过80%。
“这东西……”他指尖划过那个百分比,“真能量产?”
“理论上可以。”
林砚秋的声音沉了沉,“但还差最后一步——稳定化处理。
我父亲去世前,把关键数据存在了加密硬盘里,我一首没解开。”
他指了指角落的老式服务器,“硬盘应该就在那里面。”
江叙言走到服务器前,伸手摸了摸外壳,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需要技术支持?”
他拿出手机,“我让技术部的人过来。”
“不用。”
林砚秋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我带了解密程序,试试能不能行。”
他走到服务器前插上U盘,屏幕闪烁了几下,弹出一行加密提示:“请输入密钥——与‘桂’相关”。
两人同时顿住。
“‘桂’?”
江叙言挑眉,看向林砚秋,“你家的桂花?”
林砚秋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输入了老宅的建成年份、桂花树的种植日期,甚至连他父亲的生日,屏幕都只跳出“密钥错误”的提示。
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指尖在键盘上悬着,迟迟没再落下。
江叙言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天前在书房里,林砚秋说“小时候在那片空地上放过风筝”。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父亲……有没有跟你一起放过风筝?”
林砚秋猛地抬头,黑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猜的。”
江叙言走到窗边,看向竹林外的空地,“那片空地,除了放风筝,好像也做不了别的。”
他顿了顿,“密钥会不会和风筝有关?”
林砚秋愣住,随即快步走到实验记录前翻找,很快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林父牵着个小男孩在空地上放风筝,风筝的尾巴上印着串数字——“0923”。
“这是我十岁生日那天拍的。”
林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走到服务器前,输入“0923”。
屏幕瞬间亮起,加密程序开始运行,一行行代码滚动起来,像流动的星河。
“成了。”
林砚秋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来,侧脸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江叙言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难接近。
至少在提到父亲和风筝时,他眼里的疏离碎了,露出点少年人的青涩。
“看来江先生不光会收购公司,还会猜密码。”
林砚秋转过身,嘴角带着点笑意,“多谢。”
“我只是不想我的‘零菌污染地标’泡汤。”
江叙言别过脸,看向窗外的竹林,“什么时候能出样品?
我需要给设计院出方案。”
“一周。”
林砚秋的语气恢复了冷静,“但需要你的人帮忙整理数据——这些记录太乱了。”
“可以。”
江叙言拿出手机,“我让技术部派两个人过来,明天到位。”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住山下的酒店,不会打扰你……浇花。”
林砚秋笑了,这次的笑意真切了许多,像落在湖面的阳光:“江先生倒是记得清楚。”
他弯腰合上实验记录,“对了,晚上留下来吃饭?
我让张妈做桂花糕,用新摘的桂花。”
江叙言刚想拒绝,目光扫过林砚秋沾着泥土的裤脚,又看了看服务器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那些复杂的数据里,藏着比收购更诱人的东西。
“好。”
他听见自己说,“但我不吃太甜的。”
林砚秋挑眉:“放心,张妈的手艺,甜得刚好。”
夕阳穿过竹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叙言靠在服务器旁,看着林砚秋低头整理实验记录,侧脸的轮廓在暮色里变得柔和。
他忽然觉得,这场看似简单的合作,或许真的会像那些数据一样,生出无数意想不到的枝节。
而他和林砚秋之间那道无形的裂痕——是商人与“隐士”的对立,是收购者与守护者的博弈——似乎在桂花的甜香里,悄悄弥合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