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它失误了也依然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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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双音!

稳住!

薄神稳住啊,***?!”

观众席前排,号称“薄宥辰全球后援会会长”的女孩,手里举着的“辰光璀璨”灯牌“哐当”掉在了地上。

整个音乐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舞台上,追光灯下,是十八岁的薄宥辰,那个传说中“别人家孩子”的顶配版本:学神、脸蛋天才、才艺满点。

他刚结束了他国际小提琴决赛的演奏,最后一个本该恢弘收尾的双音,弓子却“滋啦”一声,发出了极其不和谐的锐响。

完美乐章,卒于一声惊天“屁响”。

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

“我耳朵没瞎吧?

薄宥辰失误了?”

“妈呀!

那可是薄神!

奥赛金牌当糖豆吃的薄神!”

“完了完了,薄家爸妈的脸往哪搁……”后台,VIP休息室的门“砰”一声被甩上。

“薄宥辰!”

薄妈妈林秋怡女士,新做的镶钻水晶指甲差点把沙发的真皮扶手挠穿。

“你告诉我!

最后那个音是什么?

是外星人入侵干扰你脑电波了吗?

你知道那套定制白尾毛弓子值多少钱吗?

够买艘小型游艇了!

不是让你拿来演砸的!”

薄爸爸薄凛,脸色铁青,眼神能冻死企鹅,他重重一拍茶几:“薄家的脸!

被你今天这一弓子,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吗?

你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薄宥辰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深蓝色高定礼服勾勒出挺拔身形,像橱窗里最完美的展示品,只是这展示品的灵魂,似乎被抽干了。

奥赛金牌?

年级第一?

钢琴十级?

小提琴金奖?

呵,不过是挂在他脖子上、越来越重的镀金枷锁。

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日复一日地运转,只为满足身后那两个“投资人”的KPI。

热爱?

他连“今天中午食堂的糖醋里脊是甜是咸”都感觉不出来了。

生活?

一潭发霉的死水,闷得他喘不过气。

“废物!”

薄爸那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薄宥辰眼底最后一点光,熄了。

去他的小提琴!

去他的游艇弓子!

去他的薄家脸面!

毁灭吧!

赶紧的!

他猛地转身,抓起小提琴就砸门出去。

“薄宥辰你疯了!”

薄妈的尖叫能掀翻屋顶。

他手里拿着小提琴回到了后台空地。

千钧一发。

“哐当!”

一声闷响,不是琴碎的声音,是琴砸进一个柔软怀抱的撞击声。

一个穿着荧光绿志愿者马甲的身影,像凭空刷新的NPC,以一种极其刁钻且不怕死的角度斜***来,用整个身体当肉垫,结结实实接住了那把价值连城的“凶器”。

她“嗷”了一声,后背撞在墙上,但抱着琴的手臂,跟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薄宥辰手臂还僵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他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少女靠着墙,缓过劲儿,第一件事不是骂人,而是低头,像撸猫一样摸了摸怀里的小提琴光滑的背板,长舒一口气。

“呼…吓死我了,还好没破相!”

然后才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煞气的帅哥。

她的眼睛圆圆的,亮得惊人,此刻清晰地映着他那张写满“毁灭世界”的帅脸。

“哇哦!”

她嘴角一咧,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帅哥,看不出来啊,气性挺大?

这宝贝疙瘩砸了多可惜!”

她腾出一只手,指尖轻轻弹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轻响,“刚才台上那滋啦一下,我可在后台听得清清楚楚,可它失误了也依然好听,人生有点小插曲,才更真实珍贵啊。”

插曲?

真实?

珍贵?

薄宥辰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他扯出一个能把人冻伤的弧度,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琴,又像穿透了她,看向后面那扇紧闭的、传来父母气急败坏骂声的VIP休息室门。

“珍贵?

呵…” 他声音带着浓浓的厌倦和自嘲。

“这不过是我爸妈精心导演的大型木偶戏!

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无聊透顶的完美秀!

我?”

他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个必须零失误、永远光鲜亮丽的提线木偶!

一个没有感情的演奏机器!”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少女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更专注地盯着他,像在研究什么稀有物种。

她非但没被他的冷气吓退,反而抱着琴,往前蹭了两步,一首蹭到离他只有半臂距离。

后台通道昏暗的光线,把他们俩圈在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泡泡里。

她仰着小脸,目光首首撞进他眼底那片荒芜的冻土。

“木偶?”

她歪了歪头,然后踮起脚尖,凑近他手里那把差点“殉职”的小提琴,对着琴身小小声地说:“喂!

里面的木偶兄!

听见没?

下班啦!”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薄宥辰。

“没观众,没评委,没爸妈追着KPI狂吠,这里,就咱俩,还有这把差点英勇就义的琴!”

她往前又凑了半步,近得薄宥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柠檬味洗衣液的味道。

“所以,” 她下巴一扬,带着点小挑衅,“能不能…拉一首?

就一首,拉给你自己听,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那种,行不行?”

薄宥辰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像中了邪,他几乎是机械地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凉琴颈的瞬间,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点酥麻的感觉窜了上来。

少女立刻像交接圣火一样,郑重其事地把琴递回他手里。

他动作僵硬地把琴架上肩头,冰凉的腮托贴着皮肤,手指还有点不受控制地抖。

拉什么?

不知道。

脑子里一片浆糊,只有爸妈的咆哮在3D立体环绕。

管他呢!

去他的谱子!

去他的规则!

他闭上眼,弓子几乎是带着点泄愤的意味,猛地压上G弦,一个低沉、粗糙的长音,毫无预兆地冲了出来,难听得他自己都想捂耳朵。

他等着,等着这个多管闲事的志愿者露出嫌弃或者嘲笑的表情。

然而,没有。

没有皱眉,没有捂耳朵,没有“你这拉的啥玩意儿”。

只有一片纯粹的、带着点好奇的安静。

她甚至抱着胳膊,身体还跟着他那不成调的破音,微微晃了晃,像是在打拍子?

少女的反应,像一剂温和的软化剂,让他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不可思议地松弛了一点点,手臂的颤抖也平息了些。

他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她。

她正看着他手里的弓子?

眼神专注得仿佛在研究某种外星科技。

一种奇异的冲动涌了上来,去他的完美,去他的正确,老子今天就要拉个痛快!

弓子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叛逆,瞬间活了,带着一股子“爱谁谁”的蛮横劲儿,在琴弦上疯狂撒野,拉得他自己都头皮发麻,肾上腺素飙升。

余音袅袅,全是“自由”的味道。

薄宥辰手臂脱力地垂下,刚才那通毫无技术含量的发泄,累得像跑了三千米,但心里堵着的那块巨石,好像裂了条缝?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看向那个“听众”。

少女没说话,也没鼓掌,她只是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然后,嘴角一点点咧开,越来越大,最后露出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对着他,用力地、无声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酷毙了!

帅炸了!

比刚才台上那个假人帅一万倍!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

薄宥辰愣住了,指尖残留着琴弦的疯狂震颤,耳朵里还嗡嗡响着自己制造的“噪音”。

可胸腔里那颗沉寂了太久、仿佛生了锈的心脏,突然,“砰咚!

砰咚!”

,剧烈地、鲜活地跳动起来。

“喂,” 少女却先开口了,抱着胳膊,“拉高兴了?”

薄宥辰没出声,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得能写篇论文。

“高兴就好!”

她也不在意,潇洒地摆摆手,转身就往通道另一头走,背影干脆利落,只留下一句清亮亮、带着笑的话,在还回荡着他“杰作”余音的通道里飘荡:“下次想砸琴退圈之前,记得提前通知我啊,金牌捡漏选手,温星遥,专业回收濒危乐器一百年!

拜拜咯,暴躁音乐家!”

薄宥辰像个傻子一样钉在原地,怀里抱着那把“幸存”的小提琴。

脑子里还在嗡嗡回响着她那句“拉高兴了?”。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还紧握着弓子的右手,在他汗湿的掌心下,在那支光滑昂贵的琴弓背面,紧紧黏着一张小小的、皱巴巴的、边缘都翘起来的贴纸。

显然是刚才“交接仪式”时,从她志愿者马甲上蹭下来的。

贴纸上,用有点褪色的印刷体,印着三个字:温星遥。

那名字,在明明灭灭、惨兮兮的灯光下,明亮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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