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看方案时，眉头舒展了不少，但看到档案复印件，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昨天还查了这个？
"王建军敲了敲复印件。
"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去档案室翻了翻。
"张潇天老实回答。
王建军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半天，突然说："上午十点，开示范村建设协调会，你也参加，负责记录。
"张潇天心里一动。
这种协调会通常是各部门负责人参加，他一个小科员没资格旁听，王建军让他去，显然是有用意的。
十点整，会议室里己经坐满了人。
发改局、财政局、住建局、农业农村局的负责人都来了，赵副县长赵天成坐在主位旁边，王建军挨着他坐。
赵大海也来了，坐在角落里，看到张潇天进来，眼神闪了一下。
会议开始，王建军先介绍了方案修改情况，重点说了把李家庄的文化广场换成便民服务站的调整。
话音刚落，住建局局长周涛就开口了："王局，这方案改得是不是太急了？
文化广场是示范村的标配，突然换成服务站，上级检查时可能会有意见。
"周涛是赵天成一手提拔起来的，说话总带着点"赵系"的味道。
"周局，示范村建设的目的是为老百姓办实事，不是为了应付检查。
"王建军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李家庄的实际需求摆在那儿，咱们得尊重群众意愿。
"赵天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建军啊，群众意愿要尊重，但全局规划也得考虑。
宏图建筑公司己经把广场的前期设计费付了，现在换项目，这笔钱怎么办？
"张潇天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心里冷笑：果然绕到宏图建筑公司了。
"前期设计费如果是合理支出，可以纳入服务站项目的前期成本里。
"王建军看着赵天成，"但如果是不合理的超前支出，那得由责任方承担。
据我所知，李家庄的项目还没立项，怎么就先付了设计费？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周涛想开口，被赵天成一个眼神制止了。
赵天成放下茶杯，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点冷："建军，你这是质疑县里的工作流程？
宏图建筑公司是有资质的本地企业，让他们提前介入项目前期工作，也是为了提高效率。
""提高效率不能违反程序。
"王建军寸步不让，"赵副县长，正好今天大家都在，不如让李家庄的同志说说，去年那十五万的道路硬化资金，到底花在了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角落里的赵大海身上。
赵大海脸色发白，手不停地搓着衣角："那、那笔钱都花在修路了，有发票...有验收报告。
""是吗？
"王建军把张潇天复印的档案推到桌子中间，"验收报告说道路全部硬化完成，但据我们了解，李家庄三条小巷至今还是土路。
赵副主任，这怎么解释？
"赵大海的汗一下子下来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张潇天低着头记笔记，手指却有点抖——他没想到王建军会这么首接，当着赵副县长的面把问题摆出来。
赵天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指在桌子上重重一磕："王建军！
你这是什么意思？
开会讨论新方案，扯去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
是不是对我分管的工作有意见？
""赵副县长，我只是就事论事。
"王建军毫不示弱，"财政资金一分一厘都不能乱花，花了就得有实效。
如果去年的项目有问题，不查清楚，今年的项目怎么保证不出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越来越浓。
其他部门的负责人都低着头，没人敢插话。
张潇天的心跳得像打鼓，手里的笔都快握不住了。
他偷偷看了眼赵大海，那人己经缩在椅子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县委办的一个科员匆匆走进来，在赵天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天成的脸色变了变，站起来说："今天的会先到这儿，方案的事再议。
建军，你跟我来一趟。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建军看了看桌上的档案，又看了看张潇天，眼神复杂，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散去，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很。
张潇天收拾着东西，赵大海突然凑过来，声音发颤："张、张同志，昨天的事...是我糊涂，你能不能...""赵副主任，我只是按事实记录。
"张潇天打断他，收拾好笔记本，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刘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刚才里面吵那么厉害，出什么事了？
"张潇天摇摇头："不清楚，就讨论方案。
"他知道，这种事不能乱说。
坐回座位，他心里却不平静。
王建军为了李家庄的事，硬顶了赵副县长，这会不会有麻烦？
而自己复印的那份档案，会不会把自己卷进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晚发来的："中午休息吗？
我带了排骨汤，在政府门口等你。
"张潇天心里一暖。
他回复："马上来。
"走出政府大楼，阳光正好。
林晚站在树荫下，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他，笑着挥挥手。
"怎么脸色这么差？
"林晚把保温桶递给她，"是不是又被领导批了？
""没有，就是开了个有点累的会。
"张潇天接过保温桶，打开盖子，排骨汤的香味飘了出来，"还是我家晚晚最心疼我。
""少贫嘴。
"林晚帮他理了理衣领，"不管遇到什么事，别硬扛，跟我说。
"张潇天看着林晚清澈的眼睛，心里的烦躁一下子少了很多。
他点点头："知道了。
"喝着热汤，阳光洒在身上，他突然觉得，刚才会议室里的唇枪舌剑虽然吓人，但王建军那句"财政资金一分一厘都不能乱花"，却像颗定海神针，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逆流或许难，但总有人在逆着流走。
而他，好像也想跟着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