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攥着油纸伞站在聚宝门内的巷口,看巷尾那座爬满枯藤的宅院时,指节都泛了白。
这是她第三次来“沈宅”。
前两次要么是门环上积着半寸厚的灰,推不开;要么是刚摸到门框,就被一阵莫名的风卷得伞骨断裂,只能狼狈退走。
可今天不一样,她怀里揣着父亲临终前塞来的青铜灯盏,灯身上刻着的“渡厄”二字,在雨雾里泛着微弱的暖光。
“吱呀——”朱漆剥落的大门竟自己开了道缝,一股带着霉味的寒气顺着门缝钻出来,激得沈清沅打了个寒颤。
她深吸一口气,把油纸伞收在门廊下,提着裙摆跨了进去。
院子里的青石板路长满青苔,踩上去滑得很。
正屋的门窗都破着,碎玻璃在月光下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她刚走到台阶前,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细碎的翻找声,像是有人在翻书,又像是在摸索什么。
“谁在里面?”
沈清沅攥紧了怀里的灯盏,声音有些发颤。
翻找声停了。
过了片刻,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角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是谁?”
那人开口,声音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却没什么温度。
沈清沅定了定神,把怀里的青铜灯盏拿出来,举到他面前:“我是沈清沅,这是我父亲沈砚之留给我的灯盏。
他说,要是遇到难处,就来这里找一个……找一个能看懂这灯的人。”
那人的目光落在灯盏上,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灯盏,指尖却在离灯盏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
“渡厄灯……”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三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
“你认识这灯?”
沈清沅眼睛一亮,“那你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吗?
他三个月前出门办事,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人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屋角的一张旧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账簿,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她看:“你父亲三个月前,在这里赊了一斤朱砂,说是要画符。
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沈清沅凑过去看,账簿上果然写着“沈砚之,朱砂一斤,未结”,旁边还有父亲熟悉的签名。
她的心沉了下去:“那你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
那人合上书,语气平淡,“不过,最近南京城里不太平。
听说城郊的乱葬岗,夜夜都有哭声,还有人说,看到过穿长衫的男人在那里徘徊。”
沈清沅咬了咬唇。
乱葬岗她不是没听过,那地方偏僻得很,据说抗战爆发后,不少战死的士兵和逃难的百姓都埋在那里,阴气重得很。
可就算再危险,她也得去看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沈清沅把灯盏揣回怀里,“要是我父亲真在那里,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那人看着她,眼神复杂:“乱葬岗不是小姑娘该去的地方。
你要是真要去,最好带上这盏灯。
渡厄灯能驱邪,或许能保你一命。”
沈清沅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刚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了。
“我叫顾晏之。”
他说,“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再回来找我。”
沈清沅回头,对他笑了笑:“好,顾先生,我记住了。”
她提着油纸伞走进雨里,没看见顾晏之站在门口,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尾,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渡厄灯时的暖意——那是他成鬼三十年,第一次感受到活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