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葡萄皮下的毒针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清冽、女士香水交织的馥郁,以及一种无声的、粘稠的审视。
媒体长枪短炮的镜头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角落,焦点却始终牢牢钉在宴会厅中央——那个刚刚被寻回,正式踏入沈家这方顶级豪门的“真千金”,沈昭身上。
她穿着一身并不算特别合身、甚至稍显过时的湖蓝色长裙,安静地坐在喧嚣中心一张相对僻静的欧式高背椅上。
与周遭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的宾客格格不入。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
没有局促不安,也没有初入豪门的兴奋,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寂,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闪光灯在她身上疯狂闪烁,她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周遭的繁华与嘈杂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不远处,正被几位名媛贵妇簇拥着的“假千金”,林晚。
林晚一身高定香槟色鱼尾裙,勾勒出完美的身段,颈间一条光华璀璨的钻石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言笑晏晏,举杯应酬,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体,每一句话都熨帖人心。
她正代表沈家致辞,感谢诸位亲朋贵客拨冗前来见证这个“失而复得的团圆时刻”,语调温婉动情,滴水不漏,博得阵阵善意的掌声和赞叹。
她是这个名利场里精心打磨出的明珠,举手投足间皆是沈家二十年精心教养出的从容与贵气。
“昭昭,别光坐着,吃点水果。”
沈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讨好,将一盘晶莹剔透的紫葡萄轻轻推到沈昭面前的水晶茶几上。
葡萄饱满欲滴,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沈昭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聚焦,落在了那盘葡萄上。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起一颗。
指尖微凉,触感圆润。
她没有用银签,只是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以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一点点剥开那深紫色的外皮。
动作很慢,甚至有些生涩。
紫色的汁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她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甚至溢到了指腹上,留下黏腻的痕迹。
她似乎毫不在意,专注地盯着那颗渐渐露出莹绿果肉的葡萄。
就在葡萄皮即将完全剥离的刹那——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水晶灯折射光芒和宴会喧哗彻底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快得如同幻觉。
沈昭剥葡萄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那动作细微得仿佛只是剥皮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碍。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的食指与中指以一种人类视觉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极其自然地向下压了半分,精准无比地夹住了葡萄皮与果肉之间!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在旁人看来,她只是成功地剥开了那颗葡萄。
只有沈昭自己知道,在她两指之间,夹着一根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冷银光的针。
针尖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暗蓝色泽,昭示着它绝非善类。
针身被她巧妙地藏在了剥下的葡萄皮褶皱里,那点致命的蓝芒正对着她指腹沾染的紫色汁液。
她的心跳平稳如常,呼吸没有丝毫紊乱。
仿佛夹住的只是一片不小心掉落的葡萄籽。
几乎在同时,几米开外的林晚结束了致辞,正优雅地转身,似乎想朝沈昭这边走来。
她手中的水晶酒杯不知为何轻轻一晃,几滴金黄色的香槟液飞溅出来,落在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哎呀,抱歉,手滑了。”
林晚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对着看向她的宾客们嫣然一笑,仪态万方。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沈昭的方向,眼底深处,一抹极快闪过的审视锐利如刀锋,精准地捕捉到了沈昭刚刚剥好葡萄、指尖沾满紫色汁水的那一幕。
沈昭仿佛才被那声“手滑”惊动,缓缓抬起头。
她沾着葡萄汁的手指捏着那颗剥好的葡萄,却没有放进嘴里。
她的视线平静地迎上林晚投来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火花西溅的仇恨,没有虚情假意的问候。
沈昭的眼神清澈而沉寂,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情绪。
林晚的眼神则带着完美的笑意,深处却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幽潭,隐藏着探究与评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昭垂下眼帘,将那颗葡萄放回盘中,然后,她做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极其失礼甚至粗鄙的动作——她首接用沾满紫色汁水的手指,拿起旁边洁白的丝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动作依旧笨拙,带着一种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野性”。
紫色的汁水在纯白的餐巾上洇开一片污渍,格外刺眼。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下,几位离得近的贵妇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林晚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一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玩味。
她不再看沈昭,转身继续与旁人交谈,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沈昭擦干净了手指,将染污的餐巾随意丢在一边。
她微微侧身,似乎想调整一下坐姿,沾着葡萄汁的右手袖口不经意地在昂贵的高背椅丝绒内衬上蹭过。
一小片深紫色的、湿漉漉的痕迹,无声地渗入了深色的丝绒内衬里。
像一滴不小心滴落的墨,又像一个隐秘的标记。
无人察觉。
宴会依旧在衣香鬓影和觥筹交错中流淌着浮华的乐章。
媒体镜头追逐着光鲜亮丽的林晚,偶尔扫过角落里沉默寡言的沈昭,留下一个格格不入的剪影。
只有沈昭知道,袖口内衬那片不起眼的葡萄汁污渍,正无声地承载着一个刚刚化解的杀机,以及一个尚未揭开的秘密。
而那根淬毒的银针,连同那片包裹它的葡萄皮,被她悄然无声地捏在掌心,最终消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