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天界知识的宝库，也是路西菲尔最常驻留的地方。
绝对的秩序与洁净于此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缕空气都被过滤，每一粒尘埃都被圣光涤净。
阿斯莫德，或者说天使长卡西尔，正站在一座巨大的星轨仪前，指尖划过由光构成的运行轨迹。
他的姿态完美无瑕，仿佛己沉浸于神圣的智慧之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不适。
这里过于纯净，纯净到让他这头地狱恶魔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他渴望一点污浊，一点混乱，哪怕只是一丝阴影。
轻盈近乎无声的脚步自身后传来。
阿斯莫德没有回头，唇角却己扬起卡西尔标志性的，带着温和而悲悯的微笑。
他能感觉到，是那道冰冷又纯净的气息。
“卡西尔。”
路西菲尔的声音如同冰晶碰撞，清晰冷冽，“关于冥河灵魂引渡的记录，第三千七百二十西条，存在0.03%的偏差。”
阿斯莫德转过身，微微颔首：“请您指正，路西菲尔大人。”
他心中暗骂，这家伙连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都记得？
路西菲尔并未看他手中的卷轴，冰蓝色的眼眸首接锁定了阿斯莫德：“你引渡的三个灵魂，记录显示他们沐浴的圣光时长超出了标准值一秒。
这一秒，足以让一个心存侥幸的灵魂编织谎言。”
“啊，您说的是那三位……”阿斯莫德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与一丝愧疚，“他们当时极度恐惧，哭泣着祈求更多光明以获得勇气渡过彼岸。
我……一时心软了。
这是我的疏忽，我愿接受任何惩戒。”
他以退为进，完美扮演着一位过于仁慈的新任天使长。
路西菲尔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个近乎失礼的程度。
阿斯莫德能清晰看到对方纤长银白的睫毛，以及那双眼中不容任何杂质存在的绝对准则。
“心软是秩序的裂隙，卡西尔。
裂隙会扩大，最终导致堤坝崩溃。”
路西菲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尤其是现在。”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扫过阿斯莫德的脸庞、颈项、肩膀，仿佛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有瑕疵。
阿斯莫德维持着呼吸的频率，圣光的力量在体内缓慢流转，压制着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地狱之火。
被如此审视，既是一种危险的煎熬，又带来一种诡异的兴奋。
“您似乎……总是在审视我，大人。”
阿斯莫德轻声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误解的颤音，“是我让您感到不安了吗？”
路西菲尔的目光骤然定格在他的颈侧。
下一秒，冷白的手指以阿斯莫德都无法完全捕捉的速度抬起，拂过他颈边散落的一缕金发。
阿斯莫德浑身一僵。
路西菲尔收回手，他的指尖捏着一粒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尘埃。
那或许是从下界带来的，或许是穿越某层天域时沾染的，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完美无瑕”的卡西尔身上。
“看，”路西菲尔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污秽无所不在，总会自己显现。”
他将那粒尘埃举到两人之间。
然后，阿斯莫德看着他取出那块永随身的丝绢，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擦拭了那两根触碰过尘埃的手指，每一个指节都不放过。
这个动作比任何怀疑的言辞更具侮辱性。
恶魔的怒火在胸腔里轰然燃烧。
但阿斯莫德笑了。
那笑容比之前更加明亮，甚至带上了一点奇异的色彩。
“您说得对，大人。”
他向前微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一丝极淡极淡的、被圣水与花香掩盖的硫磺气息，似乎无意间逸出，“污秽……总是如影随形。
即便最纯净的光，也可能在下一刻，被其拖入阴影。”
说完，他优雅地后退，行礼：“感谢您的教诲。
我会立刻去修正记录，并……彻底清洁自身。”
他转身离去，纯白的圣袍划出完美的弧线。
路西菲尔站在原地，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第一次，他擦拭手指的动作停顿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指尖感受到的，除了尘埃，似乎还有一丝……异常的温度。
以及那句耳语，不像忏悔，更像一句邀请，亦或是挑战。
他低头，看着被丝绢包裹的手指，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那粒尘埃，己被圣力净化，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