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哥,你快尝尝!
我在山涧边挖的,用石头烤了半个时辰,甜得很!”
阿豆献宝似的把红薯递过来,指尖还沾着炭灰,蹭得林缚手背一道黑印。
林缚刚要接,就听见身后传来“咕咚”一声——苏彻靠在岩壁上,剑鞘磕在石头上,脸色比刚才在粮仓时还白,左臂的伤口虽敷了药,却仍在渗血,想来是刚才缠斗时牵动了伤势。
“苏大哥,你先坐下歇歇。”
林缚把红薯塞给苏彻,转身去翻自己的布包——里面除了师父留下的青铜片和几张器械图纸,还有个巴掌大的陶罐子,装着他平时用来给铁器除锈的粗盐,“我用盐煮点涧水,你喝了补补力气。”
矿洞外的山涧水流声清晰可闻,林缚提着陶罐出去接水,刚蹲下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手一紧,摸向腰间的短刀,回头却看见个圆滚滚的身影从草丛里滚出来——是个穿着黑甲的小兵,头盔歪在一边,脸上沾着泥,手里还抱着个布包,里面露出半块啃剩的麦饼。
“别、别动手!
我不是来抓你们的!”
小兵吓得缩成一团,声音发颤,“我叫王二柱,是黑甲军里的伙夫,昨天校尉让我去粮仓搬火油桶,我看见他们要屠城,就偷偷跑了……”林缚挑眉,刚要开口,就听见矿洞里传来苏彻的声音:“让他进来。”
王二柱跟着林缚钻进矿洞,刚迈过门槛就被地上的藤蔓绊了个趔趄,怀里的布包“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里面除了麦饼,还有半袋粟米、一小罐猪油,甚至还有个绣着歪歪扭扭兔子的荷包,想来是给他家里人带的。
“你这伙夫,倒比校尉还富。”
苏彻靠在岩壁上,嘴角难得勾起一点笑意,目光扫过那袋粟米,“正好,矿洞里有二十多口人,你这粟米够煮两锅粥了。”
王二柱愣了愣,随即拍着胸脯道:“没问题!
我煮的粥,在营里可是出了名的香!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了指苏彻的剑,“苏大侠,你能不能把剑收起来?
我看着它,手就抖,怕煮粥时撒了盐。”
这话逗得旁边的阿豆“噗嗤”笑出声,连一首紧绷着脸的老妇们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苏彻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剑***剑鞘,靠在旁边的石头上:“行,我不吓你。
但你要是敢耍花样……不敢不敢!”
王二柱连忙摆手,手脚麻利地找了个破铁锅,蹲在火堆旁淘米,“我娘说了,做人得有良心,屠城的缺德事,我可干不来。
再说了,苏大侠你昨天在城里救百姓的样子,我都看见了,你是好人!”
林缚坐在火堆旁,看着王二柱笨拙地往锅里添柴,火苗映得他圆脸上满是认真,再看看苏彻——这位刚才还在战场上冷厉如霜的“剑胆”,此刻正被阿豆缠着问“飞爪怎么练”,眉头皱得紧紧的,却耐着性子比划,只是那手势僵硬得像在劈柴,惹得阿豆笑得首打滚。
“苏大哥,你这飞爪扔得还没我准呢!”
阿豆笑得首揉肚子,从怀里摸出个弹弓,捡起颗小石子,抬手就打中了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你看!
我爹以前教我打鸟,百发百中!”
苏彻看着那晃动的钟乳石,嘴角抽了抽,刚要反驳,就听见王二柱喊:“粥煮好了!
快来吃!”
众人围着火堆坐下,捧着粗陶碗喝粥。
粟米的香气混着猪油的荤味,在矿洞里弥漫开来。
王二柱坐在林缚旁边,一边喝粥一边絮絮叨叨:“其实我早就不想待在黑甲军了,那校尉天天克扣我们的粮饷,还让我们去抢百姓的东西……上次我偷偷给个饿肚子的小孩塞了个馒头,差点被他打断腿。”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
林缚问。
王二柱摸了摸后脑勺,眼神亮了亮:“我听说南边的镇上有个酒楼招伙夫,工钱给得足,还管饭!
等这事过去了,我就去那,再也不碰什么黑甲了。”
阿豆凑过来,嘴里还嚼着粥,含糊不清地说:“王大叔,你要是去酒楼,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
我帮你烧火,不要工钱,管我吃红薯就行!”
“没问题!”
王二柱拍着胸脯,圆脸上满是笑意,“到时候我教你做红烧肉,比你烤红薯好吃十倍!”
苏彻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端着陶碗的手顿了顿——自他仗剑走天涯以来,见惯了刀光剑影和流离失所,这般烟火气十足的场景,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暖意。
他低头喝了口粥,温热的粥水滑过喉咙,竟比他以往喝过的任何琼浆都要舒心。
就在这时,矿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是林缚之前和山涧边的猎户学的信号,用来预警。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王二柱吓得差点把碗摔了,苏彻则迅速握住剑鞘,眼神锐利地望向洞口。
林缚起身走到洞口,借着缝隙往外看——只见山涧边站着个穿着粗布衫的少年,背着个竹篓,手里拿着个捕兽夹,正探头探脑地往矿洞方向望,嘴里还念叨着:“奇怪,刚才明明听见这边有声音,怎么没人呢?”
林缚松了口气,掀开洞口的藤蔓,对那少年喊道:“小兄弟,我们在这!”
少年吓了一跳,看清林缚的模样后,才放下心来,提着竹篓跑过来:“我叫陈小三,是山下的猎户!
昨天看见黑甲兵烧城,就想着山上有没有逃难的人,带了些干粮过来。”
他说着,打开竹篓——里面装着几块腊肉、一捆野菜,还有几个野果,都是山里难得的好东西。
“你这捕兽夹,看着倒是别致。”
苏彻走过来,指着陈小三手里的夹子,眼神里带着点好奇——那夹子的弹簧是用精铁做的,比寻常猎户用的木夹紧实不少,还加了个机关,一看就是懂点器械的人做的。
陈小三挠了挠头,有点得意:“这是我爹教我做的!
他以前是铁匠,说这样的夹子能夹住野猪呢!”
林缚眼睛一亮,拍了拍陈小三的肩膀:“巧了!
我也是铁匠,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琢磨琢磨,把这夹子改得更厉害些!”
矿洞里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火堆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带笑的脸。
王二柱开始盘算着粥里加野菜的做法,陈小三给阿豆讲山里的趣事,苏彻则靠在岩壁上,听着众人的欢声笑语,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些——他忽然觉得,这护着百姓的路,似乎也没那么难走,甚至……还有点热闹。
只是他没看见,林缚悄悄把陈小三拉到一边,指着他手里的捕兽夹,压低声音说:“小兄弟,你这弹簧的弧度再改改,能当投石机的扳机用……”两人凑在一起,对着夹子比划起来,眼里满是对器械的痴迷,倒把旁边的阿豆看得急了,也凑过去插嘴,三人很快就吵吵嚷嚷地讨论起来,惹得苏彻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听他们讲那些奇奇怪怪的器械点子。
山涧的水流声伴着矿洞里的笑声,在暮色里织成一片温暖的网,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暂时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