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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只可惜,一辈子只有一次体验的机会。

耳边是呼呼的风,还有那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停顿了的心跳。

城市在周澈的眼中倒悬、模糊,变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扭曲画面。

就这样了吗?

三十五岁,房贷三十年,车贷还有两年,被女友刷爆的信用卡账单,公司“架构优化”名单里赫然在列的名字……

以及……以及那扇甚至没关严实的卧室门缝里,漏出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粗重喘息和熟悉女声的压抑叫喊。

“快,快点。”她总是忘情地催促。

到了这时候,她的身体会绷得紧紧的,五官像是纠结在一起,脸上的红晕蔓延开来,染红了胸口白得发光的皮肤。

他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节点,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下,她便会进入另一个境界。

那一幕,也是他今天之前最喜闻乐见的,可撞破的那一刻,却显得如此荒诞可笑。

“你比他……强多了。”女友依偎在那男人怀里,柔声细语说着的话还在耳边萦绕着,挥之不去。

这些话,她以前也对自己说过。

为了满足她,他十年如一日坚持锻炼,生怕落下一日,状态就会变差。

然而,还是没有用。

周澈闭上了眼。也好。

就这样吧,反正也没有谁要告别。

然而,预期的撞击与永恒的黑暗并未到来。

下坠猛地顿住,不,不是顿住,是转换,以一种几乎要把他五脏六腑都挤出来的粗暴方式。

风声变了调,不再是城市高空的清冽,而是掺进了砂砾般的粗糙杂音。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合着某种***的腥臭,蛮横地涌入他的鼻腔。

“砰!”

他重重砸在什么软硬交杂的东西上,震得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

剧痛从身下传来,但不是粉身碎骨的痛。

周澈艰难地睁开眼。“靠!”他忍不住大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因为没死成,还是因为摔疼了。

天空灰暗得如同被蒙了一层滤镜,一层浑浊的暗红色雾霭低低地压着,透出一种不祥的光晕。

空气灼热,带着破败的燥。

他身下是一堆散乱的垃圾袋,五颜六色的。有些破了,流出腐烂发臭、难以辨认的有机物,正是它们缓冲了他的坠落。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没有骨折,侧过头去发现不远处是一堵满是涂鸦的墙。

趁着光亮,他看清了这堵墙上涂鸦斑驳,写着“都得死”之类的癫狂字眼,红色的油漆泼洒下来,像凝固的血。

周澈挣扎着爬起,手掌按在冰冷粘湿的地面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里是……巷子?但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条。汽车残骸堆积在巷口,像是被绿巨人踩踏过,差点认不出来原本的样子。

周围的楼宇窗户大多已经破碎,玻璃早已失去了踪影,黑洞洞的,如同盲人的眼睛。

这是哪儿?周澈一脸懵,他刚才明明在小区的天台上,底下应该是一片维护良好的花坛。

不远的巷口处,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厉嚎叫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隐约的咆哮和撞击声。

危险!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惊悸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冲刷着片刻前的绝望死志,求生的本能像被触发的弹簧开关。

“离开这儿!”他满脑子充斥着这个念头,连滚带爬地缩进更深的阴影里,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大气不敢出。

是脚步声。沉重的、拖沓的,夹杂着某种湿漉漉的刮擦声,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一个“东西”出现了。

趁着周围微弱的光,周澈终于看见了那“东西”的模样。

它大致有着人形,但腰身佝偻着,四肢着地,覆盖着脏污打绺的毛发,指尖延伸出惨白的、勾状的利爪。

它的头奇长,吻部高高凸起,滴落着粘液,发出呼哧呼哧的嗅闻声。

“吼……”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周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恐使他的脑袋瞬间宕机。

公司HR礼貌而冰冷的“抱歉”,女友惊慌失措抓被子遮掩身体的表情,银行接二连三的还款短信提示音……所有曾压垮他的东西,在这时,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眼前只有最原始的生死。

那怪物在巷子里徘徊,用爪子扒拉着周澈刚刚坠落的垃圾堆,发出焦躁的低吼。它似乎在寻找新鲜气味的来源。

周澈屏住呼吸,一点点,一点点地往更深的黑暗里挪动。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空易拉罐。

“咔哒。”轻响在死寂的巷子里如同惊雷。

那怪物猛地转头,浑浊发黄的眼珠瞬间锁定了他的方向!

周澈想也没想,转身就往巷子的另一头跑!

身后是爆发出的恐怖嘶吼和迅猛的追逐声,风声、自己的心跳声、怪物越来越近的腥臭吐息声搅成一团。

周澈从未跑得这样快过,上一回跑得这么快的时候,大概是大学体测时的事了。

那巷子仿佛看不到尽头,那怪物却犹如不知疲倦。周澈来不及想别的,脚下如同上了发条,肺叶火烧火燎地疼。

不多时,他的双腿肌肉尖叫***,周澈一看情况不对,若是停下来,马上就会成为怪物的口粮。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不清不楚!

虽然看不清那怪物是什么,可野兽大部分嗅觉发达,或许是自己的味道成了怪物的“导航”。

想到这里,周澈眼疾手快地捞起路边的一块不知名破布往身上一套,虽然脏,可也顾不上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嘶吼声似乎被甩开了一些。

他拐进一个看似废弃的小区花园,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用了八十年的破风箱,他不得不停下来,扶着一棵枯死大半的树剧烈喘息。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痛哼。

周澈猛地警觉,握紧刚才慌乱中从垃圾堆里摸到的一截锈蚀铁管,循声望去。

角落的破败花坛后面,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是个女孩。很年轻,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发紫,身体不住地颤抖。

她的右手捂着小腿,指缝间渗出发黑的血液,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青紫色,并且诡异地肿胀着。

“……”周澈迟疑着,不敢靠近。

女孩似乎察觉到他,艰难地抬起眼皮,那双眼睛因为剧痛和恐惧而盈满水光,却异常清澈。

她看着他手中的铁管,眼里没有求救的光芒,反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她试着往后缩,但立刻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周澈看着那伤口,看着女孩迅速衰弱的生命力,再看看周围这片绝望疯狂的末世景象。

公司里那些精明算计、女友的背叛、银行催缴的冷漠话语……又一次潮水般褪去。

他放下了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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