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入江湖
他弯腰系紧鞋带,手指粗糙,动作却很慢,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骨子里。
柴刀背在肩上,铁剑挂在腰侧,行囊里只装了一件换洗衣裳和半块干饼。
他没有再看茅屋一眼,转身便走。
山路比记忆中窄了些,树影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记得取水的路——老者带他走过七次,不多不少,一次不差。
脚底刚踏上碎石铺就的官道,一辆骡车从身后疾驰而过,扬起一阵尘土。
赶车的汉子回头骂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也没停下。
荒村口有家茶摊,三张粗木桌,几条长凳歪斜地支着。
他在角落坐下,要了碗粗茶。
茶水浑黄,浮着几片叶子。
他一口饮尽,又叫了一碗,便静***着,不动声色。
邻桌两个汉子穿着短打,腰间挎刀,正低声谈论青石镇的行情。
一人道:“血影前日收了批黑货,走的是西线。”
另一人压低声音:“听说是兵器,还是带封条的官器。”
先说话的冷笑:“管它是什么货,沾上血影,命就半只脚进了棺材。”
陈锋不动声色,只将茶碗往桌边轻轻挪了半寸。
忽然,人群涌向村中央的空地。
他起身跟过去,站在外围。
一名红衣女子正在场中舞剑,身法轻盈,脚步如蝶,剑尖点地时宛如蜻蜓掠水。
她翻了个跟头,落地稳如钉桩,旋即甩手将双剑插入土中,笑着拱手:“各位爷行个方便,赏几个铜板,好买碗酒暖身子。”
有人扔了几枚铜钱,她弯腰拾起,动作利落,眼角却悄然扫过人群,目光在陈锋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收了场,转身朝小巷走去。
陈锋看见她袖口微动,一枚铜牌滑落,不偏不倚卡进石缝,不显眼,却恰好能被路过的人看见。
他没动。
首到她身影拐入巷口,才缓缓走上前,弯腰拾起铜牌。
牌上刻着一个“影”字,边缘磨损,似是常被摩挲。
他攥紧铜牌,沿着墙根跟去,脚步轻悄,与她保持十步距离。
巷子狭窄,两侧土墙斑驳,头顶晾着湿衣。
她忽然停下,未回头,声音清亮:“你跟了我一路,是想捡便宜,还是找麻烦?”
陈锋站定:“你丢的东西,不是你的。”
她转身,眉梢微挑,脸上笑意未散,眼中却己转冷:“哦?
那你说,是谁的?”
“是饵。”
他摊开掌心,露出铜牌,“你故意落下,等我来捡。
你不是卖艺的,是探消息的。”
女子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你话不多,眼神却毒。
穿这身灰布衣,背柴刀,倒像个脚夫,可你走路不晃肩,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你练过杀人的本事。”
“你也练过。”
陈锋并未收回手,“你翻跟头时,右手始终离腰三寸,那里藏着东西。
不是匕首,就是短刃。”
她忽然笑了,从袖中抽出一对短匕,刀身泛蓝,寒光一闪即收:“眼力不错。
可你既然知道是饵,还敢跟来?”
“我找血影门。”
他说。
笑容瞬间凝固。
她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你找血影门?
找死么?”
“他们杀了我师父,烧了天威镖局。”
他从怀中取出半块残布,黑底红边,一角绣着“天威”二字,边缘焦黑,像是从火中抢出。
她盯着那块布,脸色微变。
伸手欲取,他却收回手。
“你凭什么信我?”
她问。
“你不信我,就不会留牌。”
陈锋看着她,“你在等一个找血影门的人。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三天前,血影门在青石镇收了一批黑镖,走的是夜路,没人看清里面是什么。
押镖的不是外人,是他们自己人。
可那一晚,镇东的更夫听见铁链声,还有人在哭。”
“青石镇在哪?”
“往西八十里,过了断龙坡就是。”
她盯着他,“你去,就是送死。”
“我知道。”
陈锋将残布收回怀中,手按在剑柄上,“可我得去。”
她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锋。”
“陈锋?”
她念了一遍,摇头,“这名字活不长。
江湖上,叫得响的,从来不是英雄,是疯子和死人。”
“我不求活得多响。”
他转身要走,“只求死得明白。”
“等等。”
她叫住他,“你这身打扮,进镇都难。
血影门在各路口都安了眼线,专查生面孔。”
陈锋停下:“你说。”
“把柴刀换了。”
她指向巷口,“前面有支脚夫队,正缺人挑担。
你混进去,比孤身走安全。”
他点头,转身朝巷外走去。
“还有——”她的声音追来,“别信穿黑衣的人,也别信戴面具的。
但最别信的,是那些看起来跟你一样,只想报仇的人。”
他没回头,抬手示意听见了。
脚夫队在村外集结,六人两担,驮着盐包。
领头的汉子打量陈锋:“有力气?”
“有。”
“能走远?”
“走到死都行。”
汉子笑骂:“晦气话!
不过我们正缺人,你若不怕累,就搭个伙。”
陈锋解下柴刀,递给旁边一位老脚夫:“换你扁担使使?”
老汉犹豫,他从行囊里掏出那半块干饼:“搭上这个,够么?”
老汉接过饼,掂了掂,点头:“成。”
他接过扁担,压上肩,盐包沉重,压得肩头一沉。
队伍启程,他走在最后,铁剑仍挂在腰间,大半被衣摆遮住。
天黑前赶到一座破庙。
众人支起火堆,分食粗粮。
陈锋靠墙坐着,没动食物,从行囊中取出铁剑,抽出半寸。
剑身有一道旧血痕,从护手延伸至刃尖,宛如干涸的河床。
他用拇指轻轻抚过那道痕迹,低声说:“师父,我看见路了。”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他抬头,看见庙墙上有道裂痕,自顶至底,似被利器劈开。
他凝视那道缝隙,想起老者说过的话——水能穿石。
他将剑收回鞘中,靠墙闭眼。
半夜,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有人下马,脚步沉稳,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声响。
陈锋未睁眼,手己搭上剑柄。
门被推开,火光晃动。
一道身影立在门口,黑衣,披风沾着夜露。
那人未进庙,只站在门槛上,缓缓扫视众人。
陈锋的拇指,缓缓将剑鞘推开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