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好。
你跑进来了。
外面在下雨，你湿透了。
没关系，不夜城自助洗衣店欢迎你。
这里很安全，但前提是，你必须严格遵守店主王阿姨留下的洗衣守则。
守则一：王阿姨只存在于镜子里。不要回头看她，除非你想和她换个位置。
守则二：永远不要使用 4 号洗衣机。4 号洗衣机是满的，它不喜欢被打扰。
守则三：烘干机喜欢纯棉的味道。如果你有化纤衣物，请在投入烘干机前，喂给它三枚硬币作为安抚。
守则四：晚上 12 点整，店里的灯会全部熄灭三分钟。这时，请务必躲进空的洗衣桶里，并屏住呼吸。它们在清点。
守则五：你必须带走一件遗失物。通常是一只袜子或手帕。如果你不带走，你就会成为下一件遗失物。
守则六：不要在店内叠衣服。王阿姨讨厌整洁的客人。
守则七：如果你听到儿童的笑声，立刻大声背诵乘法口诀表。
守则八：以上规则中，有一条是假的。
请在天亮前完成你的洗衣并离开。
祝你好运。
如果你在暴雨的午夜，被一群人拿着钢管追赶，恰好看到街角有一家亮着灯的不夜城自助洗衣店，千万不要进去。
如果已经进去了，那么请你忘掉外面的世界，仔细阅读贴在墙上的每一条守则。
并且，永远、永远不要回头。
我叫林砚。
在闯进这家店的五分钟前，我还在为自己欠下的高利贷和被堵在死胡同的命运绝望。
那是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模糊了追兵狰狞的脸。
我肾上腺素飙升，肺部像被火烧灼。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条湿冷肮脏的巷子里时，我看到了它——
不夜城自助洗衣店。
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散发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诡异的暖光。
我没有选择，一头撞了进去。
“叮铃——”
廉价的风铃声响起，却瞬间被身后的暴雨吞没。
我反手将门锁死，追兵的叫骂和砸门声。
我靠在门上，大口喘息。
店里安静得可怕。
这是一家很典型的老式自助洗衣店，面积不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潮湿衣物、廉价皂粉和某种说不清的甜腻气息的味道。
两排洗衣机和烘干机肃穆地排列着，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太安静了。
外面的暴雨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高利贷的六哥知道我跑不远，但我暂时安全了。
我需要在这里躲到天亮。
我开始打量这个避难所。
墙壁是剥落的米黄色，地上是黑白相间的旧瓷砖。
在店堂最深处，正对着大门，挂着一面巨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穿衣镜。
镜子里的我狼狈不堪，脸色苍白如纸。
“欢迎光临。”
一个沙哑、缓慢，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我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一排冰冷的洗衣机。
我僵在原地，冷汗顺着脊梁骨滑下。
是我听错了吗？高强度逃亡带来的幻觉？
“欢迎光临。”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离我更近了。
我几乎要再次转身，理智却死死地按住了我。
在恐怖片里，回头的人往往活不过片头。
我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向别处。
前台落满了灰尘，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纸箱。
然后，我看到了那张纸。
就在进门左手边的墙上，用红色油漆粗糙地写着几行字，标题是：不夜城洗衣店守则。
我咽了口唾沫，走近细看。
守则一：店内唯一的工作人员王阿姨，只存在于那面穿衣镜中。如果你听到了她的声音，或者感觉她在你身后，请不要回头。回头看她，你们将会交换位置。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交换位置？什么意思？变成镜子里的人？
我缓缓转动眼珠，用余光瞟向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除了我惊恐的倒影，还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碎花的确良衬衫、黑色裤子的中年女人。
她烫着八十年代流行的卷发，正站在我的“身后”——在镜子里，她离我不到半米。
这就是王阿姨。
她没有看我，而是低着头，似乎在打量我湿透的衣服。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镜中的她。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脸……说不上恐怖，但异常平板，像一张褪色的照片。
她对我笑了。
那笑容僵硬而诡异。
接着，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我学过唇语。
在大学的选修课上。
她说的是：“你穿错了。”
我穿错了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泥泞的运动服和牛仔裤。
恐惧像潮水般涌来。
我必须遵守守则。我僵硬地转回身子，面对着墙壁，不敢再看镜子一眼。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某种恶作剧，或者这家黑店的“特色”。
外面的高利贷才是真实的威胁。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读守则。
守则二：所有进入本店的顾客，必须立即清洗身上的衣物。我们不欢迎‘污渍’。
守则三：……
我还没来得及看第三条，就感觉到一股寒意。
镜子里的王阿姨，动了。
我能感觉到，在那个倒影的世界里，她正朝我走来。
“你穿错了……”
沙哑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这一次，近在咫尺，仿佛她正贴着我的耳朵说话。
我的肌肉紧绷到极致，手指几乎抠进墙皮里。
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守则一。
几秒钟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我缓缓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
我活下来了。
但紧接着，守则二的内容让我头疼起来。
立即清洗衣物？
我就这一身衣服。
洗了，我穿什么？光着身子？
我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可以替换的衣物，哪怕是店里遗落的。
但这里干净得诡异——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我们不欢迎‘污渍’。”
这句话在我脑中回响。
在逃亡中，我身上确实沾满了污渍：泥浆、汗水，以及……
我抬起手，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查看我的袖口。
除了泥浆，还有一些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粉末。
那是六哥他们追我时，在巷子里打破的一个旧货架上沾到的。
我当时根本没在意。
但在不夜城，这些银色粉末，似乎就是致命的污渍。
我别无选择。
我走向最近的一台洗衣机，打开舱门。
冰冷的金属感传来。
我开始机械地脱下外套。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扫过那面穿衣镜。
王阿姨还在那里。她站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脸上挂着那种僵硬的笑。
她再次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快一点。”
我猛地收回目光，双手颤抖地将外套塞进了洗衣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