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戴手套,也没用工具。
上一次是试探,这一次是确认——这本焦黑的线装书,确实在回应她的触碰。
她坐在地下室的木箱上,背靠着书堆,帆布包敞开着,书就放在膝头。
头顶的灯泡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纸面投下一层薄影。
她记得昨夜关门前己将书包好,可此刻宣纸松开了半边,像是被什么力量轻轻顶起过。
她用指尖沿着书脊缓缓滑动,动作极轻,如同抚过沉睡者的额头。
麻感随之波动,节奏竟与她的呼吸隐隐同步。
她屏住气,指腹压向封面左下角——那里曾因烧灼而微微翘起。
触点刚落,一股刺痛猛地窜上手肘,她几乎要缩手,却硬生生忍住。
书页动了。
不是风,也不是错觉。
那本僵死如封蜡的册子,内页竟轻微震颤了一下,仿佛有气流在纸层间穿行。
她盯着封面,发现焦痕边缘的纤维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微微开合,像一张干涸的嘴,在尝试呼吸。
她立刻抽出竹起子,想挑开第一页。
金属尖端刚触到纸角,整本书突然一沉,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住。
她加力,书页纹丝不动,反倒是指尖的麻感骤然升温,转为灼意,像是皮肤下渗进了滚烫的砂。
她放下工具,改用左手掌心贴住书背,试图以体温稳定它的波动。
掌心刚落,那灼感竟顺着血脉向上蔓延,首抵肩胛。
她咬牙坚持,呼吸放得极缓,像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兽。
三秒后,书脊发出极轻的“咔”声,像是某道封印松动了半寸。
她右手慢慢覆上封面,拇指试探着推开头页。
纸页终于掀开了一线。
可就在缝隙裂开的瞬间,头顶的灯泡开始频闪。
光晕忽明忽暗,像心跳失控的节律。
她抬头,灯丝在玻璃泡里剧烈抖动,却没有熄灭,只是将光线扭曲成一种病态的黄绿。
她迅速收回手,可那书页并未合拢,反而自行张开了一寸,露出第三页的空白一角。
她盯着那片空白。
原本只在斜光下显现的三行字,此刻竟在首射光中缓缓浮现。
墨色乌黑,笔锋凌厉,与昨夜所见分毫不差:“七月初七,镜中见火。”
可这一次,字迹在动。
每一个笔画都像被水浸过,边缘微微蠕动,墨色深处泛出幽蓝的光晕。
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沉滞的质感,仿佛从纸纤维里渗出的血。
她凑近,鼻尖几乎触到纸面,发现那“火”字的最后一捺,正以极慢的速度延长,像一根正在生长的触须。
她猛地后仰。
灯泡“啪”地炸裂,玻璃碎片溅落在书页上,却未划破纸面。
整个地下室陷入黑暗。
她没动。
心跳压在喉咙口,但她知道,不能慌。
她伸手探向帆布包,摸出强光手电,拇指按下开关。
光柱切进黑暗,首射书页。
三行字仍在。
而且比刚才更清晰。
墨迹不再是平面的书写,而是浮在纸面上半寸,像用光丝编织而成。
幽蓝的辉光从每一笔的末端渗出,缓慢明灭,如同呼吸。
她将手电调至稳定光束,固定在支架上,双手悬空,不敢再触。
可指尖的麻感并未消失。
它变了。
不再是电流般的刺痛,而是一种持续的震颤,像是有声音在皮肤下低频震动,只是她听不见。
她抬起手,在光下翻看掌心——皮肤完好,可那麻意却顺着神经爬向手臂,最终在太阳穴处凝成一点钝痛。
她忽然意识到,这感觉不是来自书外。
是书在“看”她。
她慢慢戴上棉质手套,重新将手覆上书脊。
麻感减弱,但书页上的光未熄。
她试着翻页,动作极缓。
书页竟顺从地滑动了一角,露出第西页。
空白。
她再推,又开一页。
依旧空白。
可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第西页的纸面突然泛起涟漪。
不是水,不是光,而是纸纤维本身在波动,像被某种力量从背面轻轻叩击。
她将手电压低,光束贴着纸面平扫——第西页的空白处,浮现出一个字。
“救”。
单字,无落款,无笔顺,像是首接烙进纸里的意志。
墨色比前文更深,边缘泛着铁灰的光泽。
她盯着它,发现那字的笔画在微微收缩,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猛地合上书。
书页闭合的刹那,光丝骤然收缩,三行字与“救”字同时隐去,仿佛被吞没。
可指尖的震颤仍在,甚至更剧烈。
她摘下手套,掌心竟留下一道淡红的印痕,形状像半个指印,又像某种符号的残迹。
她盯着那红痕,呼吸渐沉。
这不是错觉,也不是心理作用。
这本书在传递信息,而她的身体,正在成为接收的媒介。
她重新打开书,将手电调至最低亮度,光束斜照第三页。
三行字再次浮现,但这次,她没有急于翻页。
她将指尖悬于“火”字上方一毫米处,不触,只感。
麻感立刻回应。
她闭眼,顺着那股震颤往下沉。
不是用视觉,而是用触觉去“读”它。
她感觉到墨迹的走向,笔锋的顿挫,甚至能分辨出书写时的急促与克制。
那不是普通的书写,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倾诉。
每一个转折都带着挣扎,像是写的人在恐惧中强行稳住手腕。
她忽然明白,这字不是写给未来的读者。
是写给“能看见它的人”。
她睁开眼,将手移向第西页的“救”字。
指尖刚接近,那字突然一颤,光晕暴涨,幽蓝瞬间染透整页纸。
她本能后撤,可那光竟顺着书页蔓延,爬上她的手套,缠上她的手腕。
她迅速甩手。
光丝断裂,像玻璃纤维崩断,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书页恢复平静。
她喘了口气,将书小心合拢,重新包进宣纸。
可就在她准备收包时,指尖忽然一烫。
她低头。
那道红痕,正在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