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他要做执棋者。
夕阳将天边染成血色,余晖透过麦浪的缝隙,在刘君宝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喉咙像被灌了铅般沉重。
夏凝雪的杏眼清澈如昔,像落霞村后山的清泉。
可眸子里却没了记忆里的盈盈笑意,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鼻尖微微翘起:“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她抬手去拂脸颊手腕上的野花手链轻轻晃动,紫色的牵牛花与黄色的蒲公英缠绕在一起,简陋却鲜活。
刘君宝的目光落在那串手链上,喉结剧烈滚动咽下了千言万语。
重生归来前,他在仙台废墟上最后看到的。
是她染血的手腕上那截断裂的玉链 —— 那是用他斩仙剑的碎片炼制的护身法宝。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连绵的青山,那些山峦在暮色中像沉睡的巨兽。
“这是何处,如今是什么年份?”
夏凝雪歪着头思索片刻,发梢随着动作滑落肩头沾着几缕夕阳的金辉。
“这里是苍云大陆青州边缘的落霞村呀,你看那边 ”她指向西方天际,火烧云正沿着山脊蔓延。
“每天傍晚都这样,像火烧起来一样,所以叫落霞村。
现在是天元历三千二百年,青帝皇朝的人去年还来收过税呢。”
苍云大陆、青帝皇朝。
刘君宝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名字。
前世的混沌世界里,从未听过这样的称谓。
看来逆命符不仅逆转了时间,连空间都发生了偏移。
他下意识地运转神识,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
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感在经脉里流转,连炼气一层的修为都不到。
“走吧,天快黑了,山里有狼。”
夏凝雪转身往村子走去,粗布裙摆扫过麦田惊起几只蚂蚱。
刘君宝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快的步伐,想起九万年前在瑶池初见时。
她也是这样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回头时发间的珍珠步摇叮咚作响。
穿过一片金黄的麦田,麦穗在晚风里沙沙作响散发着成熟的麦香。
远远就望见村口的老槐树下聚集着不少人,袅袅炊烟从错落的土坯房顶上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
原来夏凝雪出门采草药时,村口纳凉的大婶们就注意到了。
见她带了个穿着奇怪青布衫的陌生人回来,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凝雪丫头,这是你认识的?”
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婶热情地凑过来,手里还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针脚细密均匀。
她上下打量着刘君宝,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袖口和腰间那柄不起眼的木剑上停留片刻 。
那是他重生后随手在山涧里捡的桃木枝,暂时用来掩饰没有法宝的窘境。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夏凝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
“在村外的溪边晕倒了我喊了半天他才醒,说自己迷了路,就带他回来问问。”
“快进屋坐,别站在这儿晒着”旁边一个光着膀子的大叔爽朗地笑着,古铜色的胳膊上肌肉虬结手里提着刚剥好的野兔。
“我家婆娘今天炖了蘑菇汤,正好给这小伙子补补”他不由分说地拉住刘君宝的胳膊就往自家走去,掌心的老茧磨得刘君宝手腕发痒。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刘君宝有些手足无措。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塞给他一颗野山楂。
满脸皱纹的老奶奶颤巍巍地递来一块米糕。
这种不带任何功利的温暖,让他想起前世在宗门里尔虞我诈的日子 。
那时递来的一杯茶里,都可能藏着化神散;一个友善的笑容背后,或许就是夺宝的杀机。
“谢谢”他接过那块还带着余温的米糕,糕点上印着简单的梅花图案,粗糙却香甜。
一股暖流从舌尖蔓延到心口,比他当年吞下的万年雪莲还要温润。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村长家。
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长衫,身形清瘦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
他家的土坯房比别家稍大些,墙上挂着几束晒干的草药,墙角堆着一摞线装书。
“坐吧,孩子”村长笑眯眯地指着竹凳,眼里的皱纹像秋日的湖面。
“听凝雪说你对咱们这儿不太了解,我给你说说。”
他转身从桌上的陶壶里倒了碗水,粗瓷碗边缘有些磕碰。
“咱们落霞村世代居住在此,有三百多口人。
周围这几座山叫断云峰山里有草药也有野兽,平时孩子们采蘑菇大人们打猎日子过得去。”
刘君宝端起碗喝了一口,山泉水带着淡淡的甜味。
他注意到墙角的书摞最上面是本《青帝皇朝志》,书页己经泛黄封面上有磨损的痕迹。
“往南走三天,有个青石镇,是咱们赶集的地方。
再往南走百里,就是青州城,那可是大城市,据说城墙比断云峰还高呢。”
村长呷了口茶,继续说道“村里的人大多种麦子和玉米,也有人去山里采草药卖,像凝雪丫头,她采的止血草在青石镇可受欢迎了。”
夏凝雪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卷着衣角:。
张爷爷又夸我了,是您教得好。”
刘君宝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询问。
当村长提到修炼体系时,他端着碗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蛰伏的雄鹰发现了猎物。
他的前世,修炼体系从炼气到渡劫,每个大境界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巅峰,再往上还有仙境、神境、主宰境,光记载功法的玉简就能堆满三座藏经阁。
“咱们这儿的修炼啊,简单得很。”
村长放下茶碗,指节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听说上面还有化神境,可谁也没见过。
每一个大境界又分九层,我修炼了大半辈子,也才堪堪炼气三层。
他笑了笑,带着一丝自嘲,“算是村子里最强的了。”
“炼气三层”刘君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世的他,三岁时就己炼气五层,被宗门长老称为万年一遇的奇才。
而在这里,炼气三层竟然是一村之最强?
“是啊”村长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向往。
“据说达到筑基境,就能御空飞行,翻山倒海,一拳打碎巨石。
我年轻时候见过一个路过的修士,踩着把飞剑,咻地一下就从天上飞过去了,那剑光比落霞还亮!”
刘君宝的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
如此简陋的修炼体系,如此稀薄的灵气 —— 他刚才一路走来。
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比前世的混沌世界稀薄了百倍不止,像被稀释了无数次的灵液。
可奇怪的是,这里的草木却异常繁茂,村民的生命力也格外旺盛。
那个提着野兔的大叔,明明没有修炼过,却有着堪比炼气一层修士的力气。
“那村子里其他人呢都在修炼吗?”
他问道,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对面的夏凝雪。
她正低头研究着衣角的补丁,侧脸的轮廓在油灯下柔和得像玉雕琢的。
可刘君宝知道,这副柔弱的皮囊下,藏着能冻结天道巨手的冰系法则本源。
村长摇了摇头“难啊。
修炼得有灵根,咱们村也就凝雪丫头测出过木系灵根。
可惜家里穷买不起功法,只能跟着我学点粗浅的吐纳术。”
他看向夏凝雪的眼神充满怜爱。
“大多人也就是强身健体,能在山里多打些猎物,多采些草药罢了。”
夏凝雪听到这里,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
低声道:“张爷爷教我的吐纳术很好,能让我更快找到草药。”
刘君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前世的她,是天生的冰灵体,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十岁筑基,十五岁金丹,二十岁就己是元婴期修士,是整个混沌世界都瞩目的天才。
而在这里,她却连一本基础功法都没有,只能用那点微薄的吐纳术来辅助采草药。
夜色渐深,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蝉鸣。
村民们陆续散去,刘君宝被安排在村长家隔壁的空房休息。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旧木桌,墙角堆着晒干的玉米。
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望着窗外的明月。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像前世困住他的天罗阵。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稚嫩的手掌,这双手没有了前世的厚茧和伤疤,却也失去了能劈开星辰的力量。
但他并不沮丧。
逆命符给了他重来的机会,混沌之心的青光还在神魂深处流转,这意味着他依然可以修炼,甚至可能走出一条比前世更强大的路。
而凝雪…… 虽然她现在没有记忆、没有修为,但她还活着。
还能笑还能在阳光下奔跑,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规划着未来。
首先要做的,是恢复修为。
虽然灵气稀薄,但他知道如何引动天地间最精纯的那一缕本源之气;其次是寻找功法,村长说的《青帝皇朝志》里或许有线索;最重要的是帮凝雪觉醒灵根,他记得她的冰灵体需要极寒之物催化,断云峰深处说不定就有……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照在床头那株夏凝雪送来的驱蚊草上,草叶上的露珠反射着微光。
刘君宝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带着九万年的沧桑与新生的坚定。
前路或许布满荆棘,青帝皇朝背后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势力。
这个陌生的苍云大陆或许也有天道的眼线。
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仙台苦苦支撑的主宰,他有了重来的机会有了守护她的时间。
他轻轻握紧拳头,感受着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气感在经脉里流转。
这一次,他不会再急于求成,不会再让任何人利用她的天赋,更不会让天道有机会再伤她分毫。
他要从这小小的落霞村开始一步步积蓄力量,像当年在混沌世界的废墟上重建仙域那样,为她撑起一片没有风雨的天空。
远处的鸡窝里传来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
刘君宝睁开眼睛,眸子里映着窗外的星光,像藏着整片宇宙的星辰。
落霞村的黎明,正在到来。
而他的棋局,才刚刚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