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医闹现场变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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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

…代谢?

…血瘀阻滞?

…胆汁淤积?

…烂苹果味?

…氨味?

…撑不过三年?”

一连串闻所未闻、组合起来比山寨门口那堆垃圾还让人费解的词汇,如同冰雹般噼里啪啦砸在黑风寨聚义厅(姑且这么称呼这间弥漫着汗臭和劣酒味的大木屋)里每一个土匪的脑门上。

空气死寂。

熊大那张横肉虬结的脸彻底僵住,嘴巴微张,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这突如其来的“医学讲座”抽离了躯壳,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皮囊在努力理解“烂苹果”和“大哥的肝”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玄妙联系。

他身后的瘦猴、竹竿、石磙子等一众喽啰,表情更是精彩纷呈,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一种“这小乞丐是不是被吓疯了在说胡话”的集体怀疑,最终定格在统一的呆若木鸡状态。

整个大厅里,唯一还有动静的,大概就是那些在角落里肆无忌惮爬行的蟑螂。

阎王——黑风寨的大当家,那位脸上带着骇人刀疤、自诩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此刻脸上的表情堪称史诗级灾难片现场。

那道贯穿面部的狰狞疤痕如同活过来的蜈蚣,在过度震惊和荒谬感交织的冲击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他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的暴戾凶光被一种纯粹的、仿佛看到母猪上树般的巨大困惑和荒谬感暂时压制了。

抓着酒坛子的手停在半空,坛口倾斜,浑浊刺鼻的“烧刀子”酒液淅淅沥沥地滴落在他沾满油污的皮靴上,他也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

阎王的声音像是从被砂纸磨破的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冒犯的、即将爆发的怒意。

他那双凶睛死死锁在我脸上,试图从我那布满灰尘却眼神清亮专注的脸上找出一丝戏弄或恐惧的痕迹,然而,他失败了。

他看到的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一种他只在庙里骗香火钱的假道士忽悠人时见过的、但眼前这小子明显更离谱的“真诚”!

“我说,大哥,你肝脏代谢功能严重受损。”

我耐心地重复,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实验现象,甚至还往前凑了小半步,无视了那两个还拧着我胳膊、此刻力道明显松懈的喽啰,伸手指了指阎王发黄的眼白,“看,黄疸。

胆汁排泄不畅,淤积了。

还有这指甲,”我的手指又精准地指向他那只指甲青黑的手,“末端发绀,微循环障碍,血氧不足。

加上长期酗酒导致的脂肪浸润和纤维化…综合评估,三年是乐观估计。”

“……”阎王脸上的刀疤扭曲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角度,握着酒坛子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节捏得嘎嘣作响。

一股混合着暴怒、被戳破隐秘的羞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身体深处不适感的恐慌,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胸腔里翻腾、积聚!

这感觉比被官府围剿、被同行黑吃黑还要让他憋屈和…毛骨悚然!

这小乞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懂,但组合起来,尤其是那“三年”的判词,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他心底某个从未示人的角落!

“放你娘的狗臭屁!”

阎王猛地爆发了!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暴龙!

他狂吼一声,将手里那半坛子“烧刀子”狠狠掼在地上!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浑浊酒液西溅!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瞬间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开!

“哪里来的妖言惑众的小杂种!

敢咒老子?!”

阎王须发戟张,脸上的刀疤因极致的愤怒而涨得紫红,他一步跨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蒲扇般带着浓烈酒气和汗臭的大手带着恶风,朝着我的天灵盖就狠狠扇了下来!

那架势,别说是个“细皮嫩肉”的小乞丐,就是一头牛犊子,也能被当场拍碎头骨!

劲风扑面!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时间仿佛被拉长。

袖子里,三师姐给的“三步倒”药粉隔着布料传来冰冷的触感。

流云步的法门在脑海中瞬间清晰,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发力,就能从这两个早己吓傻、松了力道的喽啰钳制中滑脱,然后像一缕真正的青烟,在阎王的巨掌落下前,窜出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木屋。

师父的“跑”字真言在识海里金光闪闪。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呕——!!!”

一声惊天动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掏出来的剧烈呕吐声,如同平地炸雷,硬生生打断了阎王雷霆万钧的掌掴!

阎王那只即将拍碎我天灵盖的巨掌,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他魁梧如山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脸色由暴怒的紫红瞬间褪成一种骇人的惨青!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上腹,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紧接着,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一大滩混合着未消化食物残渣、浓烈酒气和一种诡异黄绿色胆汁的污秽之物,如同开闸泄洪般喷涌而出,狠狠砸在他自己沾满酒液的皮靴前!

浓烈到极致的酸腐、酒臭和胆汁特有的苦腥味,如同一个无形的臭气炸弹,瞬间席卷了整个聚义厅!

那味道,比一百个壮汉三天不洗脚还要恐怖十倍!

“呕——!”

“呕哇!”

“我的娘…呕…”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离得最近的熊大首当其冲,被那生化武器级别的气味一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后面的瘦猴、竹竿、石磙子等喽啰更是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麦子,倒下一片,呕吐声此起彼伏,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

整个黑风寨聚义厅,彻底沦为大型食物中毒(或者更准确说是被精神+物理双重攻击击垮)现场。

我站在原地,那两个喽啰早在阎王呕吐时就惊骇地松开了手,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边。

我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淡定地捂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冷静观察的眼睛,甚至还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在评估呕吐物的性状和颜色,进行着严谨的临床分析。

嗯,呕吐物含大量未消化食物和胆汁,颜色黄绿,气味刺鼻,符合急性酒精性胃炎伴胆汁反流的典型症状。

结合他刚才暴怒时肝区(右上腹)的捂压动作…肝区叩击痛阳性(虽然他还没让我叩)?

体征很典型嘛!

阎王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吐出来了,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虚脱地扶着旁边一张油腻腻的桌子,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豆大的虚汗,那凶悍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一种被掏空的虚弱。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暴怒,而是混杂了惊疑、恐惧和一种…仿佛见了鬼的悚然!

这小子…邪门!

太邪门了!

他说完那些鬼话,自己就真的吐了!

还吐得这么惨烈!

难道…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自己这肚子,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尤其喝完酒…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阎王的心脏。

他看向我的目光,彻底变了。

“大…大哥!

您没事吧?”

熊大强忍着恶心,凑上前想搀扶。

“滚…滚开!”

阎王虚弱又暴躁地挥开熊大,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恐惧压倒了愤怒。

未知,尤其是关乎自身性命的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我放下捂着口鼻的袖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路过的小乞丐,懂点祖传的看相…呃,看病的皮毛。

大哥,你这症状,典型的酒毒伤肝,湿热内蕴。

再这么喝下去,”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和地上的秽物,加重了语气,“下次吐的,就不只是胆汁了。”

“那…那怎么办?!”

阎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恐慌。

什么下酒菜,什么立威,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现在只想抓住这根突然出现的、诡异的救命稻草!

聚义厅里,所有还能站着的土匪,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呕吐物的酸腐味还在弥漫,但气氛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我环视一圈,目光掠过地上狼藉的秽物,掠过那些惊疑不定的脸,最后落回阎王那张写满“快给我药”的急切刀疤脸上。

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第一,立刻、马上,戒酒。”

我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一滴都不能沾。

第二,我需要安静、干净的环境,还有…” 我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到处乱爬的蟑螂,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把这地方,给我彻底打扫干净!

通风!

消毒!

这卫生条件,没病也能住出病来!

第三…”我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阎王和熊大等人瞬间竖起的耳朵。

“准备纸笔,还有…你们能找到的最新鲜的、清肝利胆的草药,比如茵陈、栀子、鸡骨草…有多少要多少。

哦,对了,再给我弄点干净的纱布和热水。”

我顿了顿,补充道,“诊金嘛…看着给点就行,管饱饭,白面馒头优先。”

我摸了摸瘪瘪的肚子,露出了一个极其符合“饿死鬼”人设的、无比真诚的微笑。

阎王:“……”熊大及众喽啰:“……”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还…还愣着干什么?!”

阎王猛地扭头,对着熊大和一众还在干呕的喽啰发出虚张声势、但明显底气不足的咆哮,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变调,“没听见小…小先生的话吗?!

快!

快把这里给老子弄干净!

开窗!

泼水!

把那堆垃圾扔出去!

还有!

去库房!

把…把那个谁去年抢的那包不知道什么草给老子翻出来!

快!

快啊!”

聚义厅瞬间炸了锅!

呕吐的也顾不上吐了,腿软的也强行站首了。

扫帚、破布、水桶被翻找出来,喽啰们手忙脚乱,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黑风寨大扫除”。

灰尘与垃圾齐飞,污水共秽物一色。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且气味感人。

熊大亲自搬来一张勉强擦干净的破桌子,又找来半截秃毛笔和几张皱巴巴、疑似从哪个倒霉行商账本上撕下来的黄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看神棍的怀疑)。

我淡定地坐下,无视了周围的兵荒马乱和依旧刺鼻的气味。

拿起那支秃毛笔,蘸了点旁边一个喽啰战战兢兢递过来的墨块(磨得极其粗糙,墨汁里还有不明颗粒物),在黄纸上开始龙飞凤舞(鬼画符)。

“柴胡三钱,黄芩三钱,茵陈蒿五钱(鲜品加倍),栀子三钱,生大黄一钱(后下),枳壳三钱,陈皮三钱,茯苓五钱,甘草两钱…” 我一边写,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嘀咕,“剂量还得调整…这时代度量衡…按‘钱’算?

算了,模糊处理吧…生大黄后下是重点,这帮家伙肯定不懂煎药顺序…哎,要是有HPLC(高效液相色谱)测一下药材有效成分含量就好了…”写罢,我将那张墨迹淋漓、字迹狂放(主要是笔太烂)的药方拍在桌子上:“按这个,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

生大黄在药快煎好前最后半刻钟丢进去就行。

记住,戒酒!

一滴都不能沾!

否则神仙难救!”

阎王如获至宝,一把抢过那张鬼画符,也不管看不看得懂,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住了自己的命根子,连连点头:“戒!

一定戒!

一滴都不沾!”

他转头又对熊大吼:“听见没!

按小先生说的办!

快去弄药!

还有!

给小先生…不,给神医!

准备最好的房间!

白面馒头!

管够!”

神医?

这头衔升级得有点快啊。

我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这荒诞又充满求生欲的一幕,背上的“行路”剑鞘依旧冰冷沉重,袖中的“三步倒”也安静地贴着皮肤。

嗯,暂时安全,饭票有着落了。

就是这住宿环境…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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