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腿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苏婉瑜悄悄侧目,什么都没说,只在身旁点了点头,让他坐近自己一些。
苏家宴会厅里,亲戚和宾客陆续落座,各自寻了合适的位置。
圆桌两侧的交头接耳掀起窸窸窣窣的波澜,有人用目光打量褚修尘,也有些人首接略过他,像在审视一件失修的摆设。
苏延辉走到桌边,咳了一声,手指在雪白餐布上轻敲几下,示意众人安静。
侍者端上头道冷盘,他悠然举杯,开口时语气沉稳带着掌控欲。
“今日家宴,一是庆祝家族生意的顺利,二也是欢迎婉瑜的丈夫褚修尘加入苏家。”
他说到“丈夫”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调,唇角扬起一抹讥笑。
有亲戚马上迎和:“婉瑜能嫁个安分守己的男士,我们苏家的门楣算是兴旺了。”
另一人笑得刺耳:“只是这位褚先生听说没什么特殊技能,如今吃闲饭,不知能为苏家添什么光彩?”
褚修尘只是平静地替苏婉瑜添上酒,不急不躁。
他低垂眼睛,仿佛所有攻击都只划过表面,没有留痕。
但苏婉瑜明白,那沉默比反击更有力。
苏延辉继续发酵气氛,目光越过褚修尘看向苏婉瑜:“婉瑜,男人嘛,不能只会养花喂鱼。
你选这样的夫君,也太不为家族考虑了。”
婉瑜眉头微蹙,只轻声道:“家族的事,总归要靠众人齐心。”
苏延辉嗤笑:“你这话说的轻巧,膝盖能否齐心?”有几位亲戚掩嘴偷笑,桌上的氛围逐渐变得尖锐。
褚修尘悄然端起酒杯,声音沉静:“家中兴旺,靠的不只是一个人的荣耀。
都说苏家门楣高,其实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比门楣更为坚固。”
他话语不急不缓,没有半点咄咄逼人,只是俯身将酒杯递给苏延辉。
苏延辉反而怔了一下,没料到褚修尘会主动敬酒。
旁边的苏延豪插话:“褚先生这话说得好听,不过男人最重要的是担当,可惜听说你以前只在基层混,哪有大作为?”
气氛里的嘲讽,就像餐盘边的冷气浸透了每个人。
婉瑜静静握紧了筷子,几乎要开口,却被褚修尘略微摇头示意止住。
褚修尘平稳地道:“担当不必以头衔来衡量,做事靠本心。
为家族,也为亲人。”
苏延辉不屑地扬手想打断他,却被爷爷苏老爷子制止。
老人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多年家主的威严:“修尘说的不错,苏家兴盛不是靠一人,年青人应该懂得团结。”
众人一时无言,苏延辉嘴角一抽,未再继续斗狠,只是转向入席的资本集团代表,意有所指地说:“外面的世界,可不是靠温情过日子。
不懂争抢迟早被淘汰。”
有人便跟着起哄:“褚先生这样性情,不如去做保镖?
至少还有点儿用处!”
褚修尘没有回话,只悄然扫过桌边的苏婉瑜。
她目光沉静,无声中给了他片刻安心。
他将身子坐正,低声开口,声音仿佛突然凝聚了周围的气场:“苏家根基深厚,自然不怕风雨。
可风雨来了时,有的人选择护伞,有的人却只会推人下水。”
话音落地,方桌上的人纷纷望向他。
刚刚讽刺他的亲戚神色变幻,竟无人再接话。
苏延辉目光阴沉,却又不能当众发作,气氛宛如被无形的力量定格。
侍者端上热菜,褚修尘夹起一片鱼肉递给苏婉瑜。
她抬眼,微微颔首,唇边现出淡淡的弧度。
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苏家的小叔苏贤带着外部资本集团的代表进来——其中一个,是气场冷冽的赵芷涵。
她眼神飞快扫视整个宴席,眉梢轻扬,显然己捕捉到席间的火药味。
苏婉瑜第一时间起身相迎,褚修尘也跟着缓缓站起,动作沉稳不卑不亢。
苏贤带着三分戏谑:“赵小姐,今儿正好见识下我侄女婿的风采。”
赵芷涵唇边浮起一抹微笑,如同霜雪刚融,冰冷中带着玩味。
“苏家门楣的确高,只是不知这位褚先生,适应得可还顺利?”
她话锋不露锋芒,却句句有力。
场内气氛再次紧绷。
苏延辉趁机冷笑:“赵小姐太客气了,褚先生还年轻,也许真能给苏家带来些新鲜空气。
不过,能力才最重要,能守家护业,哪怕底子差些,也能看得清楚大势。”
赵芷涵目光忽然停在褚修尘脸上,她记得他曾经救过自己,心头微微动摇,只是一瞬,便掩盖下去。
“一个人能扛得住多少风浪,或许不在于起点,而在于路上的脚印吧?”
赵芷涵淡淡开口,意味深长。
宴席渐至***,众宾客互相试探,资本集团的代表们也开始布局言语,与苏家少壮辈互相角力。
苏婉瑜应对得井井有条,褚修尘则巧妙地藏锋敛迹,偶尔插言,绝不露破绽。
他的平和与隐忍,让场子里最老练的人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苏老爷子在末端举杯,总结道:“今晚,家族团聚,也请外部诸位见证苏家风气。
家和,才是正道。
大家多吃点。”
众人纷纷附和,苏延辉和苏延豪互使眼色,心绪难平。
待散席时,苏婉瑜走到褚修尘身侧,低声道:“你比我想象的,更能承受这些。”
褚修尘脸上依旧不起波澜,只轻声道:“承受,是为了守住该守的东西。”
苏婉瑜望着他,突然觉得先前的冷漠和隔膜,竟在这一场宴席风波后,悄然消融了几分。
宴厅灯光渐暗。
苏延辉站在长廊窗口,神情阴沉地望着褚修尘与苏婉瑜并肩离开。
空气里,权谋与暗涌更显隐秘,仿佛苏家每一面墙后,都潜藏着新的风暴。
而褚修尘步履平稳,肩膀不动声色地贴近了苏婉瑜。
他清楚,这一夜的波涛只不过是寒门逆锋路上的第一道浪头。
前方的路,注定要更难行。
他的目光冷静而坚定,落在远处风雪初融的庭院里,准备迎接下一个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