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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金銮殿的废墟之上。

殿外遥远的喊杀声似乎也模糊了,只剩下耶律洪喉咙破口处血液汩汩涌出的声音,像恶鬼的低语,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萧灼华紧绷的神经上。

她脸上那滴温热的血,仿佛带着烙铁般的温度,灼烧着她的肌肤。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发紧,她死死咬住下唇,用更尖锐的疼痛压制住呕吐的欲望。

目光无法从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上移开。

厉无烬维持着跪姿,低垂着头,覆面的玄铁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

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沾满粘稠鲜血、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体内尚未平息的狂暴余波以及……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茫然。

他杀了人。

不止一个。

以最残忍的方式,撕裂了目标。

他违背了潜伏的命令,暴露了自己。

为了什么?

为了这个此刻正用恐惧和“怪物”称呼他的女人?

命令……主人的命令……他本该是影子,是工具,不该有“想”与“不想”。

可为什么,当看到她唇边那抹刺目的鲜红时,胸腔深处某个地方,竟传来一阵陌生的、尖锐的刺痛?

萧灼华强迫自己冷静。

亡国之痛未平,新的危机己如跗骨之蛆。

耶律洪死了,一个敌国大将死在她的宫殿里,凶手就在眼前。

这绝不可能善了。

殿外的敌人随时会涌进来。

她需要活下去!

哪怕像蝼蚁一样,也要活下去!

复仇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点燃,冰冷而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浓重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呛得她肺部生疼。

她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冲击和恐惧而沙哑干涩,却带着一丝强行凝聚的、属于公主的威仪,尽管这威仪在满地狼藉和血腥中显得如此脆弱可笑:“你…是谁?”

厉无烬的身体似乎又僵硬了一分。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沉默,是他最熟悉的语言。

萧灼华的目光扫过他染血的粗布灰衣,落在那冰冷的玄铁面具上。

最低等的杂役?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什么样的杂役能徒手撕裂一个身着重甲的蛮族大将?

她心中电转,无数念头闪过:他是敌国安插的更深层的棋子?

是谁派来保护她?

监视她?

还是……一个纯粹的、失控的怪物?

“耶律洪死了。”

萧灼华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他的亲兵也死了。

外面的人很快就会发现。

你和我,都活不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厉无烬凝固的茫然。

他猛地抬起头!

覆面下的眼睛,再次对上她的视线。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戾气,有深沉的执念,还有一丝……因她话语中“你和我”而起的、奇异的波动。

就在这时!

“将军?”

“耶律将军?

里面怎么没动静了?”

“进去看看!”

殿门外,传来了清晰的、带着疑惑和警惕的呼喝声!

是敌兵!

他们被殿内异常的寂静和刚才隐约的声响惊动了!

脚步声杂乱地朝着殿门逼近!

危险!

这迫在眉睫的杀机瞬间驱散了萧灼华脑中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她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几乎是同时,跪在地上的厉无烬动了!

像一头被惊醒的猎豹,他猛地弹身而起,动作迅捷无声,带着一种本能的戒备姿态,瞬间挡在了萧灼华的身前!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沾血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匕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凶兽,死死盯着那扇即将被撞开的殿门。

他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萧灼华。

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萧灼华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攫住了她——是震惊,是荒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依赖感。

这个刚刚撕裂了敌人喉咙的“怪物”,此刻正用他染血的脊背,为她筑起一道屏障。

门外的脚步声更近了,伴随着兵甲碰撞的铿锵声。

“撞开它!”

有人下令。

来不及了!

萧灼华看着厉无烬宽阔却紧绷的后背,看着他灰衣上大片刺目的暗红血迹,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她必须赌一把!

赌这个“怪物”的执念,赌他刚刚那不顾一切的杀戮背后,是对她这个“主人”的某种扭曲的忠诚!

“带我走!”

萧灼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濒临崩溃边缘的脆弱,“现在!

立刻!

离开这里!

这是命令!”

“命令”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入厉无烬混乱的脑海。

命令……主人的命令……他那双翻涌着暴戾和戒备的眼睛,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闪过一丝奇异的清明。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所有的茫然、挣扎、对后果的恐惧,都被这两个字粗暴地压下。

工具的本能被重新激活。

他霍然转身!

那双透过面具缝隙、依旧带着未散***红光的眼睛,深深地、牢牢地锁定了萧灼华。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服从,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这个命令是她发出的,确认这个濒临破碎的身影,就是他行动的唯一坐标。

没有一丝犹豫。

厉无烬猛地探手!

那只刚刚撕裂了耶律洪喉咙、沾满血污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萧灼华纤细冰凉的手腕!

力道极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啊!”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萧灼华低呼出声,但声音立刻被她自己死死咬住。

她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扑进他怀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将她包裹。

“轰——!”

殿门在此时被猛地撞开!

几个手持火把和利刃的敌兵冲了进来!

火光瞬间照亮了殿内的惨状——耶律洪血肉模糊的尸体、两名亲兵的尸首、满地的鲜血……以及,大殿深处,一个穿着染血灰衣、覆着狰狞面具的男人,正抓着一个雪衣破碎、容颜绝色的女子!

“将军!!”

“有刺客!

公主被劫持了!”

“抓住他们!

格杀勿论!”

惊恐和愤怒的吼叫声炸响!

冲进来的敌兵看到耶律洪的死状,目眦欲裂,挥舞着兵器,疯狂地扑了过来!

厉无烬看都没看扑来的敌人。

他的视线,仿佛被钉在了萧灼华被他紧握的手腕上,或者,是她苍白的脸上。

在敌人扑到的瞬间,他手臂猛地发力,将萧灼华整个儿拉向自己,另一只手则快如鬼魅地探出!

不是攻击敌人,而是——一把扯下了耶律洪尸体上那件沾满血污、但相对厚实的毛皮披风!

带着浓烈血腥气的厚重披风被他粗暴地兜头罩在了萧灼华身上,将她整个人,连同那头如瀑的墨发和绝色的容颜,完全包裹、遮蔽起来。

动作迅捷而蛮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和……占有。

仿佛要将她与这肮脏血腥的世界彻底隔开,只藏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抱紧!”

一声低沉嘶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命令,伴随着披风兜头罩下的黑暗,砸在萧灼华耳边。

下一秒,天旋地转!

厉无烬一手紧紧箍住被披风包裹的萧灼华,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拔出短匕。

他不再压抑速度,双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不是冲向殿门,而是朝着大殿侧面一扇被震裂的、通往偏殿回廊的高大琉璃窗猛撞过去!

“拦住他!”

“放箭!”

敌兵的怒吼和弓弦的嗡鸣声在身后响起。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

坚固的琉璃窗在厉无烬裹挟着巨力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薄冰般轰然粉碎!

无数晶莹的碎片在火光映照下西散飞溅!

厉无烬用自己的后背和臂膀,死死护住怀中被包裹的萧灼华,硬生生撞开漫天碎屑,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冲入了殿外更深沉的黑暗与混乱之中!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瞬间灌入披风,萧灼华被撞得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她只能被动地、死死地抓住厉无烬胸前染血的衣襟,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这个刚刚被她称为“怪物”的男人。

身后,是金銮殿内敌兵的怒吼、箭矢破空的尖啸,以及更多被惊动、蜂拥而来的追兵。

身前,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一条由鲜血与未知铺就的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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