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麦刚把最后一本《历史》塞进书包，讲台上的李江波老师便清了清嗓子，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教室里细碎的整理声和低语。
“同学们，安静一下！”
李老师目光扫过全班，带着一种班主任特有的掌控力，“新课本拿到了，新班级也组成了。
接下来，我们要确定一下班委，方便以后班级工作的开展。”
班会开始了。
李老师一项项宣布着班委的职位和职责。
陈麦坐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数学书光滑的封面，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班长，还是由林霁阳同学担任，兼英语课代表。
林霁阳同学上学期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能力突出。”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赞许。
陈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
他安静地坐着，听到名字时只是微微侧过头对李老师点了点头，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局促。
陈麦心里那点未散的窘迫感，又悄悄冒了个头。
李老师继续念：“学习委员，由周晓芸同学担任。”
前排一个戴着细边眼镜、梳着整齐马尾辫的女生站了起来，文静地笑了笑。
“体育委员，王磊。”
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留着寸头的男生应声而起，嗓门洪亮地应了声“到”，引来一阵善意的轻笑。
陈麦的心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害怕什么。
生活委员？
这个职位在她以前的班级是有的，琐碎又麻烦，一般没人太热衷。
“生活委员……”李老师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了一下，最终落在了角落，“陈麦同学，由你来担任吧，兼物理课代表。
你是新同学，正好借此机会多熟悉熟悉大家。
生活委员的工作比较杂，主要是负责收取学杂费、管理班费，还有——”李老师特意强调了一下，“每周日下午返校后，统一收取大家下周的伙食费，然后去食堂换成饭票，再分发给大家。
这个比较重要，关系到大家吃饭问题，要认真负责。”
“哗……”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
2007年的清源二中，食堂还是用纸质饭票的年代。
对住校生来说，饭票就是命根子。
生活委员这个位置，责任不小。
陈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迎着全班同学投来的、带着好奇和审视的目光，尽量让自己显得落落大方：“好的，李老师，我会尽力做好。”
声音清脆，带着她一贯的干脆利落。
她刻意忽略掉膝盖上那道补丁的存在感，目光坦然地扫过前方，恰好与刚转过头来的林霁阳视线短暂相接。
他眼神清澈，带着点善意的鼓励，对她微微颔首。
陈麦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坐下。
脸颊似乎又开始微微发热。
班会很快结束了。
李老师收拾起讲台上的名单，说道：“班委成员留一下。
其他人可以先熟悉一下新教室和新同学，或者预习一下新书。”
等大部分同学散去，教室里只剩下新上任的班委们。
林霁阳作为班长，自然地走到了讲台边。
周晓芸、王磊、陈麦和其他几个课代表也围拢过去。
“李老师，还有什么安排？”
林霁阳问道，声音清朗，带着点主心骨的味道。
李老师点点头：“是这样。
初一新生今天也在郊区分校那边报到入学，那边老师人手有点紧张。
学校安排每个初二班级派班委过去帮帮忙，带带新生，主要是引导一下，维持秩序。
我们班就辛苦你们几个跑一趟了，现在就去。
林霁阳带队。”
“没问题，李老师。”
林霁阳答应得很爽快，转头看向大家，“那我们这就出发？
郊区校区不远，走过去十几分钟。”
大家都没意见。
王磊兴致最高，摩拳擦掌：“走！
去看看小萝卜头们！”
周晓芸推了推眼镜，文静地点头。
陈麦也点点头一行人走出教室，穿过喧闹的校园，朝着校门走去。
九月初的阳光依旧有些热度，但微风习习，倒也舒适。
林霁阳走在最前面，步伐轻快。
王磊很快和他并肩，两人聊着暑假看的球赛，气氛轻松。
周晓芸和陈麦走在稍后一点。
“陈麦，你平常是住校的吗？”
周晓芸轻声问。
“嗯，是的”。
陈麦回答，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自然。
“我们几个都是走读生，还不知道住宿是个什么体验呢”周晓芸微笑道。
“住宿啊，就每天很多人抢着打水呗”陈麦笑了，聊起熟悉的生活，她显得放松而明媚，刚才在教室里的那点不自在仿佛被风吹散了。
她和周晓芸聊起住宿的一些日常和那个总爱拖堂的生物老师，两人都笑了起来。
王磊偶尔插句嘴，气氛融洽。
很快，他们就到了熟悉的郊区分校。
校园比市区本部小一些，但绿树成荫，显得更安静些。
操场上满是拖着行李、带着一脸懵懂和兴奋的新生和家长，人声鼎沸。
空气中充满了新书本和塑胶跑道的混合气味，还有家长们不放心的叮咛声。
按照分校老师的指引，他们被分配到一个初一新班级的教室帮忙。
教室里桌椅己经摆好，但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老师在忙碌地整理名单和资料。
“你们来得正好！”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看到他们，如释重负，“帮忙把后面黑板布置一下，弄个迎新黑板报吧！
简单点，写个‘欢迎新同学’，再画点花边装饰就行，给新生们一点仪式感。”
“好的，老师！”
林霁阳立刻应下，然后开始分配任务，“王磊，你个子高，帮忙把黑板上面那层灰擦擦？
周晓芸，你看有没有彩色粉笔，找一下？
陈麦……”他目光转向陈麦，顿了顿。
陈麦正看着那块熟悉的墨绿色黑板，想着以前自己班也出过板报。
听到林霁阳叫自己名字，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背，望向他。
林霁阳拿起讲桌上的板擦，利落地将黑板中间一块区域擦得干干净净，粉笔灰簌簌落下。
他擦得很认真，侧脸的线条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擦完后，他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板擦，目光落在陈麦身上，嘴角扬起一个非常自然的笑容，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和信任：“麦姐，”他开口，这个带着点江湖气的亲昵称呼让陈麦瞬间有点懵，脸颊又开始升温，陈麦不得不承认，林霁阳除了坦然自若的随性吸引她，他的外表也很帅气，在陈麦的审美里，甚至都觉得林霁阳算得上校草级别的颜值，只不过在这个朴素的校园里，并没有流行过校草和校花的各种评选，“发书本的时候看到你写的名字了，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端正又大气。”
他顺手从讲桌的粉笔盒里抽出几支白色的长粉笔，递向陈麦，动作随意却不容拒绝，“板书就交给你了，你来写吧，‘欢迎新同学’几个大字，就写中间！”
“轰”的一下，陈麦感觉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
上一秒，她还和王磊、周晓芸说笑着分校的趣事，张扬明媚，像个田野里自由自在的风筝。
下一秒，林霁阳一句“麦姐”，一句“字写得真好看”，就把那根线猛地攥在了手里，让她瞬间失去了方向。
林霁阳将板擦往讲台一丢，扬起的小股粉笔灰扑了他满脸。
“咳…失误失误！”
他胡乱抹了把脸，鼻尖蹭上一道滑稽的白痕，转头把粉笔塞给陈麦时，自己先憋不住笑出了声：“麦姐，靠你了！”
她看着递到眼前的粉笔，看着林霁阳那双带着笑意和期待的清澈眼睛，看着他因为擦黑板而微微沾了点粉笔灰的袖口……所有她刚刚压下去的、关于初次见面时的窘迫和那莫名的心慌意乱，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淹没了她的从容。
她看过的那些恋爱小说，学霸男主都是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她没想到被她划定为学霸校草还有这么搞笑幽默的一面，陈麦的这些小心思害怕被别人发现，试图要装的不在意，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好，好的。”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不自然，完全没有了刚才与周晓芸交谈时的清脆利落。
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避开林霁阳的目光，握着粉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她转过身，面对着那块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黑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粉笔冰凉坚硬的触感硌着掌心。
她能感觉到身后林霁阳的目光，也能感觉到王磊和周晓芸投来的视线。
她努力想找回平时写字时那种行云流水的自信，可握着粉笔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墨绿色的黑板，像一片深沉的幕布。
她抬起手，粉笔尖触碰到黑板，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她忽然想起带队时跟在他后面，他哼歌的调子——清凌凌的，带着阳光的温度，却听不清歌词。
就像此刻他落在她背上的目光，暖得发烫，却又遥不可及。
她定了定神，手腕用力，开始书写第一个字——“欢”。
笔划落下，带着她强行凝聚的专注力，字迹依旧是她引以为傲的端正有力。
只是，没有人看见，她微微咬紧了下唇，耳根那片火烧云般的红晕，久久没有褪去。
那声突如其来的“麦姐”，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努力维持平静的表面下，激荡起一圈圈名为悸动和无措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