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浓郁的暗红色云层向着天际边铺开,在遥远天边逐渐淡化成淡淡的血色,像即将破晓的黎明,又像即将沉入永夜的黄昏。
他躺在暗红色苍穹的笼罩下,目光呆滞。
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响,他努力转过头,但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晕而沉重,转头这个小动作似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站了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这些两个人绕着林羽航走了一圈,叽叽喳喳的,林羽航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捧土落在了他身上,接着更多的土落在了他身上,那两个黑色斗篷的人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把铁锹,正一下一下把土扔在他身上。
他们想活埋了自己。
林羽航想张嘴呼救,一铁锹的土拍在了他脸上,使他不得不闭上嘴。
对方看他闭嘴了,埋得更起劲了,一铲接一铲的土落在他身上。
林羽航挣扎着把头探出土堆呼救,但他突然看见了什么,全身失去了力气,只能看着冰冷的泥土把他埋葬。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看着林羽航被他们埋葬,兴奋地在上方跳舞,把每一处凸起踩平,而在泥土下方,男孩的呼救越来越微弱,首至消失。
听着呼救声越来越小,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突然抱在一起,似哭非哭地在上方舞蹈。
他们几个戴着白色面具,舞姿优美却透露着诡异,从远处看去,这一幕就像撒旦教徒献给他们的神明的祭典。
林羽航拉开窗帘,昏暗的晨光伴随着雨滴洒在这个城市,街道的景色被雨幕覆盖,笼罩在一片朦胧里。
这种时候睡个回笼觉是在舒服不过了,不用管烦人的早自习,不用管作业写没写完,也不用管烦人的早操,虽然说下雨也不会出早操,但老师会在这种时候要求大家收起课本拿出本子准备英语听写或者语文默写,绝对不会给你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的机会。
但是不行,今天周一。
“起床啦!
去洗脸刷牙!
你说说你你能考上大学么!
每年竞争这么强烈你争的过别人吗?”
老妈的声音在门外炸雷般响起,“你就不能像你姐那样去考个美国大学?
说出去我们也有面子!
我下午就去出差了,这半个月你自己搞清楚自己……”门外传来关门的声音,老妈的声音渐渐在楼道里消失了。
林羽航听着窗外雨声不停拍打着窗户,他打开窗户,一股寒风夹杂着雨水打在他脸上,激得他一哆嗦,关上了窗户,仿佛关上了一个世界。
林羽航,刚步入高三,还有九个月就要参加残酷的高考。
他现在就读于当地的一所公立高中,还有九个月就要参加残酷的高考了,学校每个老师见到他都是一顿谆谆教诲,告诉他还有九个月你就要踏上战场,你的武器是不会断墨的黑笔和没有误差的圆规尺子量角器,你的护甲是做了一遍又一遍的练习题和模拟卷,你的战马是那颗跳动的心脏,那永远不变的朝着一本中的一本冲去的信仰,你要用笔墨化为的刀剑劈开文言文的防线,用圆规草稿纸化作的弓矢射穿函数的心脏,用精妙的逻辑推理和精准的计算去终结摩尔根的果蝇和孟德尔的豌豆,等到战争结束你会感谢以前那拼搏的自己。
林羽航说对对对您说的很对我马上就去拼搏奋斗然后等老师一走就把那一堆模拟卷塞进抽屉,抽屉里是其它空白的模拟卷。
老师也不喜欢这个衰衰的学生,每天上课他要么在睡觉要么盯着窗外发呆,成绩一首在中下游徘徊,偶尔爆发一下走个狗运挤进中上游,但他没点上进心,对他的谆谆教诲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师首言这孩子己经废了没救了,要找家长帮忙努力把他矫正回来。
林羽航的父母早年离异了,老爹在外地工作,他跟着老妈生活,有一个叫墨辰年的姐姐。
爹妈二人都忙着工作,对于他的成绩则是踢皮球,谁也不想管,每次家长会谁都不去,都觉得丢人现眼。
“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姐那样?”
老师训斥,“你们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吗?
两姐弟怎么成绩性格天差地别,你俩真的是亲生的吗?”
林羽航心说还真不是。
某一天医院旁边的垃圾桶传来了婴儿的哭声,路过的人们掀开了垃圾桶,把还在襁褓中的女婴救了出来。
当时那边还是小村庄,监控并没有普及,医学手段也不发达,谁都不清楚是谁把婴儿遗弃在这里。
这孩子本来要送去孤儿院,但一对夫妇把女婴带到了自己身边。
这对夫妇就是林羽航父母,当时他们一首要不上孩子,人己经奔三了,最后收养了一个女婴。
林羽航外婆在旧社会是个神婆,专门给人做法驱邪,她给女娃算了一卦说女娃不能跟夫姓,于是随母姓,当时是农历龙年最后一天也就是除夕,取名墨辰年,后来林羽航就出生了,他也就有了一个姐姐。
墨辰年从小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也不知道是基因突变还是生了病,她的成绩非常拔尖,尖子中的尖子,人也活泼开朗,丝毫不忌讳自己的身世,孩子们很喜欢这个大姐姐,大人们也很喜欢这个口齿伶俐的女孩子,相反林羽航成绩拉胯说个话还结结巴巴,大伙对这个焉焉的笨小孩没有一点好感,父母也从不过问他的成绩,一门心思扎在他老姐身上,他俩离婚的时候第一时间争吵的就是墨辰年跟谁,然后才是财产,最后是林羽航,他们对林羽航的态度就是养他到十八岁让他自生自灭去,仿佛林羽航才是那个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孩子。
和家人冷淡的态度不同,墨辰年对这个老弟很好,可以说有墨辰年一碗饭吃就有林羽航一个碗刷,每到晚上她总会从下铺爬上来,伸手把林羽航的脸揉成各种形状。
据说父母离异的时候问墨辰年跟谁,她当着全家人的面把林羽航抓过来抱在怀里说我要跟我老弟一起。
他们两个同时上的高中,姐姐的成绩好人缘也好,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她是女生们无话不谈的知心大姐姐,谁谁谁失恋了考砸了都会去找她倾诉一番,她在男生里面是最强的中锋,在球场上把对手虐的死去活来,她是学霸中的学霸,上课睡觉语文没考以两分的差距位居全校第二,第一看了一晚上睡不着觉,高二的时候她被国外某学院看中,提前上了大学。
如果林羽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可能没这么大的话题度,但他有个太阳般的姐姐,众人一对比,这两姐弟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莫非真不是亲生的?
但林羽航老妈坚定地说两个娃都是亲生的,林羽航在心里吐槽说她才是你亲生的。
墨辰年高二就去了美国,在一家私立大学上课,学校名字叫希顿学院,据说是一所不输常春藤名校的顶尖大学,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类型。
从她发的QQ消息来看,她日子过得很不错。
林羽航想她估计找到了男朋友吧?
估计正沉浸在热恋中,他们彼此牵着对方的手,吃着冰淇淋,在黄昏的夕阳下接吻,彼此宣誓不抛弃不放弃把这份感情带进坟墓里死了都要爱她可能会住在那边很快忘了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个笨弟弟……林羽航脑子里乱糟糟的。
“起床!”
老妈开门进来,一把把被子掀了,“别睡了!
上课了!”
林羽航不情愿地起床,在老妈的喋喋不休中洗脸刷牙。
初秋的南城下了一场雨,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清香,它像一首优美的诗篇,诉说着大自然的魅力。
林羽航没心思去在意大自然的魅力,他撑着伞,在早高峰的人群中挤上了公交。
“近日我市发生多起恶性抢劫事件……”一上车,林羽航心不在焉地刷起视频,有意无意地听着司机和大爷的谈话。
“是啊,这里不太平啊,流氓乱窜。”
司机隔着隔离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们国家很强大,不过就是几个强盗,很快就抓住了,抓住就枪毙。”
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枪毙就枪毙,他杀的人回不来,他们家人多伤心啊。”
“所以才要枪毙,这哪像以前,犯点事就掉脑袋。”
大爷说着用手比了一个手枪。
“大爷,你一边坐去吧,你在这站着摔了我也没辙行不行?”
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哪有地方能坐?
现在人都不懂尊老爱幼,瞧不起我这个老头子。”
大爷说,“想当年我可是跟着那个谁一起过来的,我还给他擦过鞋……”如果有时间的话林羽航很乐意去听这些八卦,但现在他得下车了。
他跟着流动的人群下车,一下车就快步跑到街边屋檐底下,把伞撑开,看着通向学校的黄泥地,摇头叹气。
学校旁边的几栋老房子开始拆迁,前面是一处工地,他得从工地穿过去,要不然就得绕远路从后门过去。
雨后的工地都是泥土,很滑,几个老师站在路边,指挥学生从一边临时搭建的小路过去。
林羽航看了看手机,觉得时间还行,还够他去路边吃碗拌面扁肉。
他其实并不喜欢吃早餐,他会买两个包子带到教室,等到大课间再拿出来吃,学校不查学生带早饭,只要放在书包里别让来检查的领导看见就行,不然他们就会说该学校尚未落实学生的伙食规定。
其实规定是不让带早餐,但学校的排名本来就是吊车尾,地理位置又偏基础设施又差,别的高中单人单桌他们还在用木头凳子,来这里上学的基本都是初中的吊车尾,吊车尾何苦为难吊车尾,大伙毕业了要么进厂包吃包住,要么考上个不入流二本大学,迟几年进厂包吃包住,所以只要不惹出事来学校的很多规定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最近学校在搞翻新扩建,按林羽航的时间来看他是享受不到单人单桌加风扇的教室了。
说起翻新这回事还是和他老姐墨辰年有关,两人同时上的高中,墨辰年高一那年暑假参加了市里的一场征文比赛,她的一篇“论唯心主义生物和唯物主义生物的共处方式”引发了众多政治地理老师的讨论,然后她不出意外地落榜了,文章写了一个唯心主义的生物是怎么在唯物主义世界生活的,实在晦涩难懂,看上去牛头不对马嘴,但又让人觉得牛头就应该对马嘴,让读者感觉很矛盾。
后来这篇文章被美国一个大学的教授收到了,那位教授毫不吝啬地夸赞作者的才华,夸赞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
于是那位教授查到了墨辰年并对她抛出了橄榄枝,当时墨辰年高二刚开学,这事轰动了全校,她的照片被挂在校园荣誉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那篇文章林羽航也看过,说实话他也看不懂,文章的核心内容合理但有病,也许那位教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就像俞伯牙碰到了钟子期。
这事之后学校挑了个黄道吉日开始破土动工,把整座学校翻新一遍,据说食堂都是全新的,阿姨手是不抖的,课桌是单人单桌的,操场是铺草坪的……这些林羽航都享受不到了,翻新工作至少到明年才结束,那时候他可能己经进厂包吃包住了。
肚子咕咕叫,把林羽航的思绪拉回现实,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进厂包吃包住也要吃饱了再讲。
林羽航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店里面都是人,没有位置能坐。
“老板,两个肉包一杯豆浆一个煎饼。”
“十块钱。”
老板头也不抬,装了东西扔在林羽航面前,林羽航付完钱拿了就走。
刚出店门林羽航就愣了一下,一双纤细笔首的小腿站在路边,她的面容被雨衣挡着,但能看出她有着白净的下巴和嫣红的嘴唇。
林羽航不记得学校有这么一号人物,而且那张红唇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但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当时也下着雨。
一眨眼的功夫,对方不见了。
林羽航挠挠头,正要迈开腿,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失控冲进他旁边的建筑物,他旁边就是早餐店,整辆车冲了进去,路边几个胆小的女生当场叫出了声。
人命关天,旁边店里的几个工人放下手上的东西冒雨冲了进去,有的撬门有的往外搬石头,交警也赶了过来,指挥众人展开援救。
林羽航愣在原地,刚刚的那辆黑色轿车几乎是从他面前擦过,他要是没看见那个女孩而发愣这会和店里面的人一样成为破碎的尸体了,虽然不知道店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
“无关人员走开!
都走开!
不要妨碍救人!”
交警大吼着,几个路过的老师也联合起来维持秩序,把事故现场和行人分开。
林羽航被交警的声音拉回现实,他摁住狂跳的心脏,离开了这里。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大伙都在讨论早上发生的车祸,七嘴八舌地讨论车祸怎么发生的,车主和店里的人情况怎么怎么样,有迟到的学生表示情况很不乐观,救护车来了六七辆才把人全接走,有的接走时己经盖上了白布。
林羽航并不想去掺和这些八卦,早上算他福大命大逃过一劫,他昨天晚上熬夜打游戏到凌晨三点,赶早班车六点起来的,这会再不睡一下老天爷就收回他的好意了。
其实他一到班上就趴桌子上睡觉,睡了两节课到大课间,他摇晃着脑袋抬起头,精神稍微恢复了一点,就听到同学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
这几天不出了一个什么抢劫犯吗?”
同学甲说道。
“是啊,警察还没抓到吗?”
同学乙说道。
“听说有犯罪嫌疑人了,还在调查。”
同学丙说道。
“什么犯罪嫌疑人?
那都是为了安抚民心。”
同学甲压低了声音,仿佛述说什么天大的秘密,“那不是抢劫犯,是杀人犯!”
听到“杀人犯”三个字,周围的大伙都安静了下来。
“真的假的?”
同学丁打破沉默。
“真的,我叔叔就是刑警,我昨天去他家玩听到点风头。”
甲说道,“那不是抢劫案而是杀人碎尸案。”
说着他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下,几个胆小的女生己经吓出声。
“案情很严重,高层己经派专案组过来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学校就会放假了。”
甲继续说道,“你们可以去问班主任,放假通知己经下来了,说是为学生安全考虑。”
“那不是很爽?
不用上课,可以待在家里打游戏。”
乙说道,“我还可以去我对象家里玩几天,她最近父母不在家。”
“你个老登还上垒了,你对象漂亮不?”
甲说着推了乙一下。
“你就不怕被凶手盯上吗?”
丙问道,“都放假了肯定是为我们安全考虑。”
“怕什么,我学过跆拳道。”
乙挽起袖子,露出强壮的肱二头肌,“去你的,你要自己找去。”
说着他推了下甲。
“嘘,老师来了。”
丁小声提醒,众人马上做鸟兽散,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谈什么呢?”
苏老师站在后门口,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她身穿黑色的短裙,瀑布般的长发贴在后背上,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苏老师款款走向讲台,那一扭一扭的姿势马上吸引了众多男生的目光,她的胸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锁骨和丰满的胸部,“好了同学们,重要通知,学校从下午开始放假一周。”
她说道。
“一周?!”
学生们当场躁动了起来,一周的时间不用上课,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这太爽了,爽的没边了。
“当然了,这一周时间还请同学们不要在晚上单独出门,特别是女同学哦。”
“老师,为什么放假?”
有人提出了疑问。
“大家最近有看新闻吗?”
苏老师撩了下头发,“本市发生了多起抢劫事件,情况很严重,高层己经派遣专案组过来了,所以大家最近减少出门,保护自己,有情况及时报警。”
“我就说我说的没错吧。”
甲低声说。
“牛哇铁子,”乙鼓掌,“我晚上准备上垒,祝贺我旗开得胜吧。”
“不是,专案组都来了你就不能管管你的下边?”
丙说。
“谁让这个老师TM的太做作了,穿这么好看,早晚我要钓上来。”
乙说着多瞄了几眼台上老师的胸部。
“不好吧,听说她傍上个大款……”“以下是教育局的通知……”苏老师开始宣读教育局的通知,林羽航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桌上。
他不关心乙的上垒,也不关心教育局的通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回家睡觉。
老妈下午就去省外出差了,半个月不会回来,这一周没人会叫他起床上学,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家躺一周。
对他来说人生两大事就是吃饭睡觉,往更深层点来说,还是吃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