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中人
林小雨那句话轻飘飘的，混在雨声和周围奔跑的嘈杂里，却像根针，精准地扎进他耳膜。
他怎么知道？
他总不能说，上辈子你顶着这个书包冲进雨里，第二天就感冒发烧，嗓子哑得说不出话，错过了下周的关键分班考。
然后就再也没能跟我分到一个班。
周然感觉自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校门口的路灯“啪”地一声亮了，昏黄的光线切割着雨丝，也照亮林小雨眼里清晰的困惑。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被雨声盖过一半，听起来有点哑，“……猜的。”
话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拳。
这借口烂得不如不说。
林小雨没立刻接话。
她捏着那把黑色的折叠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的凸起。
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又抬眼看了看天，云层厚得看不到边。
“哦。”
她最终应了一声，声音还是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低头，熟练地“咔哒”一声撑开了伞。
黑色的伞面在她头顶撑开一小片干燥的区域。
“谢谢。”
她说完，迈步走下台阶，汇入撑开各色雨伞的人流里，没有再回头。
周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色的圆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街角。
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脖子里，他打了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淋着。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低头骂了句脏话。
蠢透了。
“喂！
周然！”
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
张伟顶着一件校服外套冲到他旁边，龇牙咧嘴的。
“你杵这儿当望妻石呢？
淋浴啊？
爽不爽？”
周然没理他，目光还盯着林小雨消失的街角。
“看啥呢？”
张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水汽朦胧和晃动的伞顶，“哟，那不是林小雨么？
你俩刚才……说话了？
可以啊兄弟！
开窍了？”
张伟咋咋呼呼的声音像隔了一层水传来。
周然脑子里还是林小雨最后那个眼神，困惑，探究，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疏离。
“滚蛋。”
周然扒拉开他搭上来的胳膊，声音闷闷的，“少胡说八道。”
“我哪儿胡说了？”
张伟把校服往头顶又拽了拽，“全班都看见了！
下午分组讨论，你嗷一嗓子喊人家名字，吓得老王眼镜都快掉了。
现在又搁这儿深情目送……你不对劲。”
周然心里咯噔一下。
全班都看见了？
他拧着眉头看向张伟：“都看见什么了？”
“就看见你嗷嗷叫要跟人家一组啊！”
张伟凑近了点，挤眉弄眼，“陈悦跟她同桌嘀咕半天了，说你是不是暗恋人家林小雨，憋不住终于爆发了。”
“……她们真这么说？”
周然感觉后槽牙有点痒。
“那还有假？”
张伟嘿嘿笑，“哥们儿挺你！
早该这样了！
喜欢就上啊！
不过……”他话锋一转，挠了挠头，“你咋知道她没带伞？
你俩约好的？”
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周然烦躁地扒了下湿漉漉的头发。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里，涩得难受。
“我瞎蒙的。”
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抬脚就往雨里走，“走了。”
“哎！
等等我啊！”
张伟裹着那件湿了大半的校服追上来，“伞呢？
你伞给人家了，你自己咋办？”
周然没吭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雨水冰凉，打在身上反而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莽撞了。
下午是，刚才也是。
他只想着不能重蹈覆辙，却忘了这么做会引来多少不必要的关注。
陈悦那张嘴……他几乎能想象明天班里会传成什么样。
而且，林小雨最后那个眼神……她信了吗？
那句漏洞百出的“猜的”。
周然拐进回家的巷子，雨水顺着老旧屋檐汇成水流，哗哗地砸在青石板上。
他摸出钥匙，刚***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哎呦！
我的祖宗！
你怎么淋成这样了？”
母亲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一看他这落汤鸡的样子就叫了起来，“早上不是带了伞吗？”
周然低头换鞋，水渍在门口晕开一小滩：“啊，借给同学了。”
“哪个同学啊？
男同学女同学啊？
家远不远啊？”
母亲跟在他后面连珠炮似的问。
“就……同学。”
周然含糊地应着，把湿透的书包扔沙发上，“妈，我先去冲个澡。”
他躲进浴室，热水兜头浇下来，蒸汽弥漫开，才感觉冻僵的西肢慢慢回暖。
洗完澡出来，母亲己经摆好了碗筷，父亲坐在桌边看报纸。
“赶紧吃饭。”
母亲给他盛了碗汤，又开始念叨，“伞借给谁了啊？
明天记得拿回来啊，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雨呢。”
“知道了。”
周然埋头扒饭。
父亲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好事。
但自己的东西也要记得保管好。”
“嗯。”
周然应了一声。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QQ消息。
一个很简单的向日葵头像。
林小雨。
周然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点开。
林小雨：伞怎么还你？
简短的五个字，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有。
周然盯着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悬空了十几秒。
热水澡带来的那点暖意好像又散掉了。
他慢慢打字。
周然：明天放学前给我就行。
消息发出去，像是石沉大海。
那边再也没有回应。
周然放下手机，碗里的饭有点咽不下去了。
他脑子里反复播放着校门口那一幕，林小雨捏着伞柄的手指，和她那句轻飘飘的——“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还有张伟的话，陈悦的议论。
妈的。
这重生开局，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筷子，用力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不管怎么样，分班考，绝对不能让她再错过。
第二天一早，天果然还阴着。
周然走进教室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几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张伟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喂，最新消息。
陈悦说昨天看见你给林小雨塞伞了，说你俩绝对有情况。”
周然从书包里往外拿课本，没搭理他。
“真的！
她们还说……”张伟声音更低了，“说你是不是偷偷关注人家好久，连人家带没带伞都知道。”
周然拿书的手顿了一下。
前排，林小雨的座位还空着。
早读课铃响的前一秒，她才背着书包匆匆走进来。
马尾辫有点毛躁，像是起晚了随便扎的。
她走到座位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然后，动作停了一下。
她侧过身，手里拿着那把黑色的折叠伞，递向周然后座的方向。
“周然，”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己经开始嗡嗡作响的早读声里很清晰，“你的伞。”
周围几个同学的读书声微妙地低了下去，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周然伸出手，接过伞。
伞柄冰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手上的温度。
“谢了。”
他说。
“该我谢谢你。”
林小雨回了一句，很快转了回去，翻开英语书，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
周然把伞塞进桌肚里，手指碰到冰凉湿润的伞布。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前排斜对面，陈悦转过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跟她同桌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早读正式开始。
周然翻开书，目光落在前面那个安静的背影上。
伞是还了。
但有些东西，好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