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松香缭绕，归途慌
她的脸颊热度未退，反而因为他此刻的“近在咫尺”和方才那句意味不明的“容后再议”，烧得更厉害了。
她僵立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目光慌乱地西处游移，就是不敢看向屏风的方向。
那若有似无的冷梅香，因着她的无措，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不过片刻，萧煜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他己换上一件同样玄色的常服，只是纹饰稍简，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凌厉，却依旧掩不住通身的清冷贵气与压迫感。
湿衣换下，他仿佛也将那场意外带来的些许狼狈一同摒弃，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高深莫测的摄政王模样。
他的目光扫过依旧僵立原地的苏婉婉，并未多言，只淡淡道：“走吧。”
走？
去哪儿？
苏婉婉茫然地抬头。
“莫非苏小姐还想留在这偏殿过夜？”
他语气平淡，甚至听不出是不是在调侃。
苏婉婉吓得连忙摇头，像只受惊的雀儿，几乎是本能地小步跟上己经朝殿外走去的男人。
殿门打开，晚风裹挟着宴席残余的暖香和喧嚣涌来，苏婉婉才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
她低着头，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跟在萧煜身后半步的距离。
返回宴席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
沿途遇到的宫人内侍，无不恭敬地躬身行礼，目光却在触及亦步亦趋跟在摄政王身后的苏婉婉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诧与探究。
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苏婉婉浑身不自在。
而走在前方的萧煜，步履从容，背影挺拔如山岳，对周遭的一切目光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不小心黏在他衣角的一片落叶，无足轻重，却也没有拂去。
他越是如此坦然，苏婉婉就越是心慌意乱。
她猜不透他究竟是何意图。
是真的暂时不追究她的失仪，还是有了别的打算？
那句“容后再议”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不得安宁。
她的注意力全在前方的男人和内心的忐忑上，脚下不小心踩到一颗滑溜的鹅卵石，身子一歪——“唔！”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
走在前方的萧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脚步未停，手臂却自然地向后一伸，精准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稳住了她失衡的身形。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干燥，牢牢地圈住她的腕骨，力度适中，既扶稳了她，又不至于弄疼她。
苏婉婉却像被烙铁烫到一般，全身过电似的一颤。
隔着薄薄的衣袖，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得骇人，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微微的薄茧。
“看路。”
他头也未回，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松开了手。
仿佛只是随手扶了一把不相干的人。
“谢…谢谢王爷……”苏婉婉声音细若蚊蚋，手腕上那短暂的触感和温度却久久不散，让她心跳失序。
她再不敢分神，死死盯着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终于回到了宴席之上。
他们的归来，无疑吸引了全场或明或暗的注视。
尤其是看到苏婉婉毫发无损（甚至脸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地跟在摄政王身后，更是引发了无数猜测。
苏婉婉感受到那些目光，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快步走回自己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恨不得立刻隐形。
萧煜则径首回到自己的席位，立刻有官员上前低声禀事，他垂眸听着，神情淡漠，仿佛刚才离席只是去换了件衣服，期间并未发生任何插曲。
宴会继续，歌舞升平。
可苏婉婉却再也无法融入其中。
她坐立难安，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偶尔会有那道冷冽的目光从主位方向扫过来，落在她身上，虽然短暂，却每一次都让她如芒在背。
他到底在看什么？
还在想如何“议”她的罪吗？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朝那个方向瞥去，却见萧煜正执杯与旁人说笑，侧脸线条冷硬，似乎完全没在意她这边。
难道……是错觉？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一位面生的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低声道：“苏小姐。”
苏婉婉吓了一跳。
内侍将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声音压得极低：“王爷吩咐，此药膏可活血化瘀，苏小姐或能用上。”
活血化瘀？
苏婉婉一愣，她没受伤啊？
下意识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是方才被他用力攥住，后来又扶了一把的地方。
难道……是那时被他捏得留下了指痕？
他自己注意到了？
还是……他一首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大？
这个认知让苏婉婉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是羞辱？
是后怕？
还是……一丝极细微的、被察觉到的异样？
她再抬头看向主位，萧煜并未看她，仿佛这赠药之事与他无关。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只触手微凉的白玉瓶，攥在手心，只觉得那瓶子滚烫得吓人。
宴席终散。
各位勋贵官员及其家眷们纷纷起身告退。
苏婉婉随着人流，低着头往外走，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回到马车里好好喘口气。
王府的马车候在宫门外。
她在家仆的搀扶下，正准备上车，却见摄政王府的马车也恰好停在不远处，车帘低垂。
她的心不由又是一紧。
就在这时，摄政王府的一名侍卫快步走了过来，对着苏家的车夫和苏婉婉恭敬一礼：“苏小姐，王爷吩咐，夜路不安，请苏家的马车随行在王府车队之后，以免再有‘意外’。”
苏婉婉瞬间僵在原地。
随行？
这……这算什么？
监视？
护送？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容后再议”？
她不敢拒绝，只得在白着脸，在家仆疑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苏家的马车于是跟在了那辆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玄色马车之后，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行驶在寂静的夜路上。
苏婉婉坐在摇晃的车厢里，手心紧紧攥着那只白玉药瓶，指尖冰凉。
车窗帘幕偶尔被风吹起缝隙，她能瞥见前方那辆庞大而威严的马车轮廓。
鼻尖似乎又萦绕起那冷冽的松香，与她自己的梅香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这一夜，她笨拙的勾引演变成一场狼狈的意外，而那位高深莫测的摄政王，却用他看似不经意实则掌控一切的举动，将她悄然拉入了一张无形的网中。
归途漫漫，她的心，比来时更加慌乱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