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课本里的补丁
书包带子断过三次，母亲用蓝布缝了又缝，针脚堆得像座小土坡，走起路来 “啪嗒啪嗒” 拍着后背，活像背着只扑腾的老母鸡。
教室的木门被推得 “吱呀” 响，二毛刚跨进门，就听见一阵憋不住的笑。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裤子 —— 膝盖处补着块三角形的补丁，是母亲用父亲的旧工装改的，深蓝色布料在灰裤子上格外扎眼。
“哟，补丁大王来啦！”
前排的赵小胖转过来，手指戳了戳他的书包，“你这书包能当古董了吧？”
二毛把书包往桌肚里塞，脸热得能煎鸡蛋。
他的课本比谁的都旧，封面卷着边，每页都写得密密麻麻，边角磨破的地方，母亲用透明胶带粘了一层又一层，阳光照过来，胶带反射出细碎的光，倒像缀了串小镜片。
最宝贝的语文课本封底破了个大洞，母亲找了块绣着小梅花的碎布补上，那是二毛见过最美的补丁，比赵小胖的塑料书皮好看一百倍。
“把语文书拿出来，今天讲新课。”
李老师的声音刚落，二毛就赶紧翻书包。
手指刚碰到课本，就被赵小胖猛地一撞，课本 “啪嗒” 掉在地上，破洞处的碎布翻卷起来，像只受伤的小翅膀。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赵小胖撇着嘴，眼里却闪着坏笑。
二毛蹲下去捡课本，指尖摸到地上的粉笔灰，心里堵得像塞了团湿棉花。
他把课本搂在怀里，指甲抠着桌角，没敢抬头 —— 他怕眼泪掉在补丁上，把那朵小梅花弄湿。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全涌到操场玩跳皮筋，二毛却蹲在教室角落，用橡皮把课本上的污渍擦了又擦。
赵小胖举着个崭新的文具盒走过来，铁皮盒子上印着孙悟空，一打开就 “叮铃哐啷” 响，里面的铅笔、橡皮全是新的。
“我爸昨天给我买的，五十块呢！”
赵小胖故意把文具盒晃得更响，“你有吗？”
二毛攥紧了手里的铅笔 —— 笔杆被啃得坑坑洼洼，笔尖断了又削，短得快握不住了。
他突然想起母亲纳鞋底的样子，顶针磨得发亮，却能纳出最结实的针脚。
“我不用新的，旧的也能写字。”
他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赵小胖愣了愣，悻悻地走了。
放学路上，二毛没像往常那样捡废品，而是绕到了巷口的废品站。
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二毛把攒了三天的啤酒瓶盖倒出来，哗啦啦堆成小山。
“一分钱两个，一共一毛二。”
老板数完，扔给他一枚硬币。
二毛攥着硬币，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再攒西天，就能买块新橡皮，这样课本上就不会有擦不干净的痕迹了。
回到鞋摊时，父亲正蹲在地上修一双皮鞋，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鞋面上。
母亲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他的语文课本，正用针线缝补那个破洞。
“妈，你咋拿我课本了？”
二毛跑过去，看见母亲把碎布拆下来，换了块更平整的蓝布，针脚走得又细又密。
“这布结实，能多撑阵子。”
母亲抬头笑了笑，手指被针扎了下，迅速放进嘴里吮了吮，“今天上学没受欺负吧？”
二毛摇摇头，把硬币塞给母亲：“我赚的钱，给你买顶针。”
母亲的眼圈突然红了，把硬币塞回他兜里：“留着买文具，妈这顶针还能用。”
夜里二毛睡不着，听见父母在棚子里说话。
“明天去给二毛买本新课本吧，你看这书破的。”
母亲的声音带着心疼。
父亲叹了口气：“今天才接了三双鞋，赚的钱够买斤米就不错了。
再等等，周末我去城郊的工地打零工，说不定能多赚点。”
二毛把脸埋进被子，眼泪浸湿了枕巾。
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试卷，上面印着鲜红的 “98 分”，是上周的语文测验。
他把试卷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课本，补丁处的蓝布蹭着试卷，软乎乎的。
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考个第一名，让父母高兴，让赵小胖再也不敢嘲笑他。
接下来的几天，二毛学得比谁都认真。
上课盯着黑板，眼睛都不眨一下，笔记记得密密麻麻，比李老师写的还整齐。
课间别人去玩，他就趴在桌上做题，铅笔头断了，用小刀削得尖尖的继续写。
赵小胖还想找他麻烦，看见他埋头学习的样子，撇撇嘴没好意思打扰。
周五的测验成绩出来了，李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教室，眼睛笑成了弯月亮：“这次测验，二毛同学考了全班第一，大家要向他学习！”
全班同学都转过头看二毛，赵小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二毛接过试卷，鲜红的 “100 分” 像朵盛开的花，他紧紧攥着试卷，手都在抖。
放学路上，二毛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路过小卖部时，老板喊住他：“二毛，你要的辣条到货了，今天特价，五毛两包！”
二毛摸了摸兜里的硬币，又想起父母的话，摇了摇头。
可刚走两步，他又转了回来 —— 他要给父母买个惊喜。
回到鞋摊，父亲正在给一双运动鞋钉掌，母亲在纳鞋底。
二毛把试卷递过去，声音里带着雀跃：“爸，妈，我考了第一名！”
父母抬起头，看见试卷上的 100 分，眼睛都亮了。
父亲放下手里的锥子，接过试卷摸了又摸，粗糙的手指蹭得试卷沙沙响：“我儿子真棒！
比你爸强多了！”
母亲擦了擦眼角，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块用糖纸包着的奶糖。
“给你的奖励，攒了好久的。”
二毛把奶糖塞进嘴里，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比辣条好吃一万倍。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两包辣条：“妈，给你和爸买的，尝尝！”
母亲笑着接过辣条，却没打开：“留着你吃，妈不爱吃这个。”
父亲把辣条往他手里塞：“快吃吧，臭小子，懂得孝顺爸妈了。”
二毛咬了一口辣条，香辣味在嘴里炸开，他看着父母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些补丁、那些嘲笑都不算什么了。
夜里，二毛把试卷夹进语文课本，补丁处的蓝布和鲜红的 100 分贴在一起，格外好看。
他躺在床上，听见父母在棚子里缝鞋，钉枪的 “哒哒” 声比任何音乐都好听。
月光透过石棉瓦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课本上，补丁处的蓝布闪着温柔的光。
二毛摸着课本上的补丁，心里甜甜的。
他知道，这些补丁里藏着母亲的爱，藏着父亲的辛劳，也藏着他的希望。
等他长大了，一定要买好多好多新课本，给父母买新衣服，让这个家再也没有补丁 —— 不过，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本带着补丁的课本，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