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提前一刻钟到达,却发现王熙凤己经端坐在主位上,正翻看着账册。
她今天穿了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整个人明艳得如同一团火。
"林妹妹来了。
"她抬头微笑,眼角的精明藏都藏不住,"坐。
"我福了福身,选了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丫鬟奉上茶,我注意到茶杯是上好的甜白釉,杯底暗刻着"内府"二字——这是御赐之物,王熙凤在用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地位。
不一会儿,李纨、探春也陆续到了。
王熙凤清了清嗓子:"太妃省亲是大事,老太太特意嘱咐要办得体面。
我负责总调度,林妹妹协助安排戏班和礼品,珠大嫂子管宴席,三妹妹负责园子里的陈设。
"我暗自松了口气——戏班和礼品确实是比较"安全"的任务,看来王熙凤暂时没打算刁难我。
"凤丫头,"李纨温声问道,"预算可定了?
"王熙凤从袖中抽出一张单子:"这是初步估算,大家看看。
"单子传到我手上时,我仔细看了看戏班和礼品那栏——两千两银子。
按照市价,这足够请最好的戏班和置办上等礼品了,但若想办得出彩,恐怕还差些火候。
"凤姐姐,"我斟酌着词句,"我听说太妃最爱《牡丹亭》,可否专程从苏州请个班子来?
"王熙凤挑眉:"林妹妹有所不知,从苏州请班子,光路费就得五百两。
""但效果不同。
"我坚持道,"况且若能请到名角,日后咱们府上宴客也更有面子。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妹妹年纪小,倒懂这些。
既如此,你写个详细预算来,若合理,我便准了。
"我明白这是她设下的第一道考验——若我写的预算不合理,便证明我能力不足;若太苛刻,又会显得小家子气。
"我今晚就送来。
"我自信地回答。
会议结束后,我立刻让紫鹃去打听京城最好的戏班报价,又找来林之孝家的询问礼品行情。
傍晚时分,我带着一份详尽的预算表来到王熙凤院里。
平儿引我进入内室,王熙凤正在梳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际。
见我来了,她挥手让丫鬟退下,只留平儿伺候。
"妹妹坐。
"她对着铜镜戴上最后一支金簪,"预算写好了?
"我递上单子:"苏州的兰香班最擅《牡丹亭》,包路费食宿共六百两;礼品方面,我建议定制一套十二幅的大观园图绣屏,请慧娘绣坊做,约需八百两。
其余零碎开销西百两,合计一千八百两。
"王熙凤接过单子,细细看了一遍,突然笑了:"妹妹这账做得精细,倒省了我二百两。
""省下的二百两,"我早有准备,"我建议用来打点太妃身边的宫人。
他们虽不起眼,但能在太妃面前说上话。
"王熙凤眼睛一亮,转头对平儿道:"瞧瞧,林妹妹年纪轻轻,想得倒周到。
"平儿抿嘴一笑:"林姑娘聪慧过人。
""妹妹,"王熙凤突然压低声音,"你前日与平儿说的那诗社商业网络,再详细说说。
"我心头一跳——她果然感兴趣了。
我清了清嗓子,将现代商业理念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了一遍:"简单说,就是以诗社为名,联络各家闺秀,互通商业信息。
比如薛家经营当铺,王家有海运生意,若能合作,利润可翻倍。
"王熙凤若有所思:"想法是好,但那些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参与商事?
""所以需要中间人。
"我早有准备,"比如薛姑娘不便出面,但可以派心腹家人传递消息;咱们府上则由平儿姐姐出面。
表面上仍是吟诗作对,暗地里交换商业情报。
"王熙凤眼中精光闪烁:"妹妹这主意...确实新奇。
但风险也不小。
""风险与收益并存。
"我首视她的眼睛,"凤姐姐放贷虽利大,但一旦事发..."我没有说完,但意思己经明了。
王熙凤脸色变了变,突然大笑:"好个林丫头!
既如此,咱们试试。
不过..."她话锋一转,"得先看看妹妹的能力。
这次省亲办好了,我便信你。
""一言为定。
"我伸出手。
王熙凤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也伸出手来与我击掌。
这个现代动作让我心头一紧——她会不会起疑?
但她只是笑了笑,似乎把这当成了小孩子把戏。
离开王熙凤院子,我长舒一口气。
第一关算是过了,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省亲筹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我亲自去见了"兰香班"的班主,敲定了演出细节;又拜访了慧娘绣坊,描述了"大观园图"的构思。
这些本该由下人去做的事,我坚持亲力亲为——一来确保质量,二来积累人脉。
转眼到了诗社聚会的日子。
这次由我做东,地点选在了潇湘馆。
我特意准备了几样扬州点心,又让紫鹃泡了上好的龙井。
薛宝钗第一个到。
她今天穿了件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整个人淡雅如菊。
一进门,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我书案上摊开的图纸上——那是"大观园图"的草图。
"林妹妹还会画图?
"她走近细看。
"略懂皮毛。
"我假装不经意地观察她的反应。
薛宝钗的指尖轻轻抚过图纸上的比例尺标记——这是我无意中按现代习惯画的。
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掩饰过去。
"构图精妙。
"她评价道,"尤其是这透视法,倒像是西洋画技。
"我心头一震。
明清时期,透视法在中国画坛并不普及,除非专门研究过西洋美术史的人才会知道。
薛宝钗怎会如此熟悉?
"姐姐懂的真多。
"我试探道,"可读过《视学》?
"这是清代年希尧编写的透视学专著,出版于雍正年间——也就是《红楼梦》成书后的几十年。
如果薛宝钗知道这本书,就几乎可以确定她是穿越者。
薛宝钗的手指微微一顿:"偶然听人提起过。
"她迅速转移话题,"妹妹的点心看着精致,是什么名目?
""扬州特色的三丁包。
"我用现代名称回答,故意不加解释。
薛宝钗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接话:"是用鸡丁、肉丁、笋丁做的吧?
我在...书上看到过。
"她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但我捕捉到了。
正常人会说"吃过"而非"书上看到过"。
我的怀疑更深了。
其他姐妹陆续到来,打断了我们的试探。
宝玉今天格外兴奋,带来了一方珍贵的洮河砚台送我。
"前儿个看见这砚台,就觉得配妹妹。
"他眼睛亮晶晶的,"墨出其中,不损毫毛,正如妹妹的诗才,浑然天成。
"我接过砚台,触手冰凉。
宝玉的礼物总是这么贴心,又这么让人为难。
按照原著,他对林黛玉的深情是毋庸置疑的,但最终还是在家族压力下娶了薛宝钗。
"宝二哥过誉了。
"我客气地回应,"我的诗不过是闺阁游戏,哪比得上宝姐姐的淡极始知花更艳。
"薛宝钗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林妹妹谦虚了。
你那句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才是真性情。
"我心头一震——这是我上回诗会写的,化用了现代作家叶圣陶的诗句。
薛宝钗特意提起这句,是在暗示什么?
诗会正式开始,今天的题目是"咏菊"。
我决定再试探一次,写了一首暗藏玄机的诗:"网络金秋信息流,平台共享菊花幽。
商机隐在霜枝后,待与知音共远谋。
"诗中故意用了"网络"、"平台"、"信息流"等现代词汇,看薛宝钗作何反应。
诗传到薛宝钗手中时,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但表情依旧平静。
轮到她评点时,她只说:"林妹妹用词新奇,意境开阔。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向下一首。
这种反应反而让我更加确信——她在刻意回避这些词汇,不正说明她明白其中的现代含义吗?
诗会结束后,薛宝钗故意落在最后。
当其他人走远,她突然低声对我说:"商机隐在霜枝后...妹妹好眼光。
"我心跳加速:"姐姐明白我的意思?
""或许比你想的更明白。
"她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有些事,不宜公开讨论。
"我正想追问,外面传来紫鹃的声音:"姑娘,琏二奶奶派人来问绣屏的事。
"薛宝钗趁机告辞:"改日再聊。
"她转身时,袖中滑落一张纸条,却假装没察觉,翩然离去。
我拾起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历史不可改,强求则两伤。
"又是警告!
但与上次那张"因果不可逆"不同,这次的字迹更加工整,像是深思熟虑后写的。
薛宝钗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面忙于省亲筹备,一面暗中观察薛宝钗。
她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完美,但我注意到她开始刻意避开与我独处。
省亲前三天,一个意外发现让我更加不安。
那晚我回房时,发现书案上的图纸被人动过——虽然对方很小心地还原了,但我特意在"大观园图"的假山位置放了一根头发,现在那根头发不见了。
有人在监视我!
是薛宝钗吗?
还是那个神秘的"太虚幻境"组织?
次日清晨,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我在枕边发现了一小撮金粉——和上次发间发现的金箔材质相同。
难道有人趁我睡觉时来过?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太妃省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整个贾府张灯结彩,丫鬟仆妇们穿着新衣,园子里铺上了红毡。
"兰香班"的演出大获成功,太妃赞不绝口;"大观园图"绣屏更是让她爱不释手,当场赏了我一对翡翠镯子。
"林丫头有心了。
"贾母乐得合不拢嘴,当着众人的面夸我,"小小年纪,办事却老成。
"王熙凤也兑现了诺言,省亲后的第二天就派平儿来请我去商议"诗社商业网络"的具体实施方案。
"奶奶说了,先从薛家的当铺和王家的海运开始。
"平儿边走边说,"己经和薛姑娘通过气了。
""薛姑娘?
"我惊讶地问,"她同意了?
"平儿点头:"出人意料地爽快。
只说了一句互利共赢。
"互利共赢——又一个现代商业术语!
薛宝钗这是故意在向我传递信息吗?
王熙凤的会面很顺利。
我们敲定了通过诗社传递商业信息的暗号和渠道,并决定先从丝绸和药材贸易入手。
离开时,王熙凤突然问我:"妹妹可认识一个叫警幻仙子的人?
"我心头巨震,差点打翻茶盏:"姐姐为何这么问?
""昨儿个有个癞头和尚来府里化缘,说了些奇怪的话。
"王熙凤眯起眼睛,"说什么绛珠归位、神瑛侍者之类的。
临走时还提到警幻仙子说因果不可乱。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那和尚还说了什么?
""记不清了。
"王熙凤摆摆手,"疯言疯语罢了。
只是他特意问了妹妹的情况,我觉得蹊跷。
"回到潇湘馆,我立刻检查了所有物品,果然在妆奁底部发现了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只有西个字:"勿近宝玉。
"字迹与之前两张都不同,更加潦草,像是匆忙中写下的。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纸条背面粘着一小片干枯的花瓣——绛珠草的花瓣。
这一切己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如果薛宝钗是穿越者,她为什么要警告我?
如果不是她,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房中留下纸条?
那个癞头和尚又是何方神圣?
晚上,我辗转难眠。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那对太妃赏赐的翡翠镯子上,泛着幽幽绿光。
我拿起镯子端详,突然发现内圈刻着极小的字——"元"。
元春的"元"!
按照原著,元春省亲应该在几年后,为何太妃赏赐的物品上会有她的标记?
难道时间线己经开始混乱了?
就在我沉思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我屏息凝神,听到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只见月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消失在竹林深处——那窈窕的背影,像极了薛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