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楼道绝境
金属的冰凉顺着眉骨一路钻进颅腔，激得他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熄灭，世界被拽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寂静中，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那不是老鼠的窸窣，也不是风穿过缝隙的呜咽，而是某种尖锐物体刮擦水泥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一把生锈的锉刀，耐心地、一寸寸地锉磨着人的理智。
啪。
头顶的灯管挣扎着闪烁了一下，骤然亮起。
惨白的光线下，三只“爬行畸变体”的身影被瞬间定格。
它们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被拉扯、扭曲，幻化成张牙舞爪的魔影。
这些怪物像是某个拙劣三流游戏里被胡乱拼接出的失败品，蜥蜴般的主干上，长着昆虫似的、违反了生物力学的反关节肢体。
构成它们皮肤的，不是血肉，而是无数明暗不定、闪烁着乱码的数据块，仿佛随时会崩溃解体。
离他家门最近的那只，不足五米。
它那对猩红的电子眼没有焦距地扫视着西周，半透明的、类似唾液的液体从数据化的口器边缘滴落，砸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滋滋作响、冒着黑气的小坑。
林苟的呼吸停滞了，连胸腔里的心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看得真切，那只怪物只是不经意地抬起前肢，布满数据倒刺的利爪在邻居家的防盗铁门上轻轻一划。
想象中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并未出现，那扇寻常需要几个壮汉才能踹开的厚重铁门，竟像一块热刀下的黄油，被无声地剖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切口处平滑如镜，甚至还在逸散着点点溃散的像素光斑，仿佛物理法则在这里只是一个可笑的参考。
战五渣？
林苟在心里发出一声干涩的苦笑。
别说他这种被996和外卖掏空了的社畜，就算把世界拳王泰森请来，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玩意儿，恐怕也只是从“一招秒”变成“两招躺”的区别。
正面硬刚，连万分之一的生机都没有。
“哥……水……”妹妹房间里传来的气音，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地戳破了他因恐惧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林苟浑身一颤，脱力般地滑靠在门板上，肺部像是破损的风箱，贪婪而又痛苦地吞咽着室内混浊的空气。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妹妹的房间。
昏暗中，林悠小小的身子在被子里蜷成一团，高烧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绯红。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而痛苦的嘶鸣。
林苟伸手探向床头的水杯，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的空虚。
他拧开水龙头，接了半杯自来水，可小心翼翼地送到妹妹嘴边，她却只是无意识地偏着头，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枕巾，一滴都喂不进去。
高烧正在吞噬她的意识。
必须找到药！
退烧药！
这个念头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脏上。
便利店，那个平时穿着拖鞋哼着歌三分钟就能走到的地方，此刻却被死亡分割成遥不可及的彼岸。
不能再等了。
林苟的眼神凶狠起来，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返身冲回客厅，开始疯狂地翻找一切可能提供哪怕一丝一毫武力值的东西。
厨房里，那把切肉砍骨多年的老菜刀被他一把攥住，刀刃上甚至还带着几个崩口。
他奋力挥舞，空气中只传来徒劳的“呼呼”声。
太短了，攻击距离是致命的缺陷，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得凑多近，才能把这玩意儿捅进怪物的身体里而不被对方顺爪撕成碎片。
阳台上，那根晾被子的不锈钢长杆被他抽了出来，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可他握着冰冷的杆身，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怪物切豆腐般划开铁门的一幕。
这根空心钢管，在那种利爪面前，恐怕和一根油条没什么区别。
扳手、螺丝刀、角落里积灰的棒球棍……他把家里所有能称得上“钝器”和“锐器”的东西都堆在了客厅中央，然后颓然地发现，这些在人类社会中足以让人敬畏的“凶器”，在那些数据化的怪物面前，不过是一堆造型奇特的玩具。
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再一次被冰冷的现实无情地掐灭。
林苟一***跌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将脸深深埋进臂弯。
大脑因为缺氧和精神的极度紧绷，视野开始阵阵发黑。
合成充电薯片时那种灵魂被抽离的虚弱感再度袭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刺痛。
精神力……对了，他还有那个BUG一样的合成能力！
这个念头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重新凝聚。
他强迫自己冷静，回想着之前的经验。
那一次看似简单的合成，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神力。
之后又经历了连番的惊吓与绝望，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精神”的弦己经绷到了极限，最多，只够再支撑一次最基础的合成。
一次。
机会，只有一次。
这一次，绝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赌。
他必须成功，而且合成出来的东西，必须能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突破三只数据畸变体的死亡封锁。
失败的代价，不只是他自己被撕成像素碎片，还有床上那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妹妹。
林苟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眶里血丝密布，如同蛛网。
他强迫自己屏蔽掉妹妹痛苦的***，不去想窗外那个正在崩塌的世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电影、游戏、动漫……无数他曾经看过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中如幻灯片般飞速闪过。
他像一个在信息垃圾堆里淘宝的拾荒者，试图从那些虚构的故事里，扒拉出一丝一毫能应用在现实中的、疯狂的灵感。
枪械？
别做梦了，他连把仿真枪都没有。
炸药？
他连一盒火柴都找不到。
魔法？
那更是痴人说梦。
必须是利用现有材料，必须是结构简单，必须是……出其不意！
他的视线，再一次开始扫视这个被他翻得一片狼藉的“囚笼”。
目光掠过地上那堆被他否决的“废物”，最终，定格在了墙角。
那里，有一块用来垫着茶几瘸腿的红砖。
那是装修时剩下的废料，表面粗糙，沾满了灰尘，平凡到令人发指。
坚硬、沉重、钝击。
这是它所代表的“概念”。
林苟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那张被他坐得吱嘎作响的二手电脑椅上。
因为坐垫的海绵早己塌陷，一根锈迹斑斑的弹簧不甘寂寞地从破损的皮质表面龇了出来，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弹性、势能、推动。
这是它所代表的“概念”。
一块板砖。
一根弹簧。
两个在任何正常人逻辑里都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林苟的呼吸，却在这一刻骤然粗重起来。
一个荒诞、离奇、充满了黑色幽默，却又……似乎可行的念头，如同高压电流般击穿了他的大脑皮层。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那些被压缩到极致，然后“嘣”的一声弹射出去，把反派砸得满头包的搞笑拳套。
如果……如果把板砖的坚硬沉重和弹簧的弹性势能结合在一起，会得到什么？
得到一块会自己蹦迪的板砖？
还是……一个可以被投掷出去，在撞击目标后，利用弹簧积蓄的能量进行二次……甚至多次无规则弹射的，全自动攻击板砖？
这个想法太过沙雕，以至于林苟自己都控制不住地咧开嘴，发出一声介于哭和笑之间的、难听的“嗬嗬”声。
可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在这个物理规则都被改写了的操蛋世界里，最不合逻辑的，往往才是唯一的解！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是他和妹妹唯一的生路。
赌了！
林苟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神采，他不再有丝毫犹豫，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动作迅猛地抽出那块垫着桌脚的红砖，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死死抓住那根龇出来的弹簧，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硬生生将它从电脑椅的残骸中拽了出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手掌被弹簧的金属断口划破，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集中精神，那个简陋的合成界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板砖的虚影，和弹簧的虚影，被他用颤抖的意念，分别塞进了两个方框之中。
没有任何迟疑，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精神力，连同求生的全部欲望，狠狠地，砸向了那个灰色的合成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