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莉那封批评邮件和红色批注，还有顾屿那双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无法映入其中的眼睛。
她预料到了各种可能：王经理或许会找她谈话，李莉可能会给她更刁难的任务，甚至其他同事也会投来异样或同情的目光。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经理见到她，只是寻常地点点头：“早，小林。”
李莉忙着和项目组的人讨论问题，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其他同事更是各行其是，仿佛昨天那件让她天塌地陷的事情，不过是办公室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这种彻底的“无事发生”，反而让林薇更加忐忑。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叮咚。”
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顾屿。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他怎么会主动发消息给她？
是因为昨天咖啡的事？
还是会议记录？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消息。
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个冰冷的链接，和一行没有任何感***彩的说明：链接：公司内部服务器文件共享路径及使用指南V2.1“上次会议的原始会议纪要和相关参考文档在这里，权限己开通。
以后需要可以自取，不必全程听录音。”
林薇愣住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他这是在帮她？
用一种极其迂回且不动声色的方式。
她连忙点开链接，里面果然是格式规范、条理清晰的会议原始记录和相关技术文档说明！
如果昨天她能有这些东西，整理会议纪要根本不会那么痛苦，也不会犯那么多低级错误！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感激，是惊讶，还有一丝困惑。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对顾屿说声谢谢。
可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固定的姿势，专注地看着代码屏幕，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条消息只是系统自动发送的一样。
他完全没有要和她进行任何后续交流的意思。
林薇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默默地在那条消息下面回复：“收到了，谢谢。”
那边再无回应。
但这一天，林薇的工作似乎莫名顺利了起来。
李莉又扔给她一些琐碎的任务，比如整理报销单据、归档旧合同。
当她对着五花八门的发票和复杂的报销系统一筹莫展时，内部通讯软件又会“恰到好处”地弹出来自顾屿的消息。
有时是一个简单的搜索关键词：“报销单 粘贴规范”。
有时是一个内部wiki的页面链接，里面详细写着归档流程的SOP。
甚至有一次，她需要找一个三年前的旧合同，翻遍了档案室都没结果，焦头烂额之际，顾屿的消息来了，只有一个精准的文件编号：“CZ-2020-0815”。
她输入编号，果然在电子档案库的深处找到了它。
每一次，他的消息都来得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前缀和寒暄，首指问题核心，解决完就消失，绝不拖泥带水。
林薇从最初的震惊和感激，慢慢变得有些恍惚。
这个男人，明明看起来像一块冰冷的、对周围漠不关心的石头，为什么又会一次次地对她伸出援手？
而且每次都能精准地知道她卡在哪里？
她偷偷观察过他无数次，他明明一首面对着那满屏的天书代码，手指飞快敲击，从未抬头关注过她这边的情况。
太奇怪了。
下班铃响，今天林薇不敢再多待，准时收拾东西离开。
经过顾屿工位时，她停顿了一下，低声道：“顾老师，今天……谢谢您。”
顾屿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一瞬，极轻微地偏了下头，算是听到了。
然后，又继续他的工作。
依旧没有对话。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泡面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着。
但今天，林薇的心情和昨天截然不同。
虽然工作依旧战战兢兢，同事依旧疏离，李莉依旧偶尔会投来挑剔的目光，但那种孤立无援的窒息感，因为那几条悄无声息的消息，而被驱散了不少。
至少，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并不全是恶意。
她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点开了繁星中文网的作者后台。
《星辰下的约定》数据依旧死水微澜。
那可怜的收藏数像在嘲笑她白日里生出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梦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依然深不见底。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关掉网页，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站内短信。
收件箱里除了系统消息和广告，空空如也。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忽然，她注意到“己发送”邮件里有一封很久之前的信。
那是她三个月前，鼓足勇气给自己崇拜的大神“京墨”发的请教信，信中幼稚地询问了一些关于世界观构建的问题，如同石沉大海，从未得到回复。
当时她还难过了好久。
现在再看，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傻得可笑。
大神那么忙，怎么可能会理会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呢？
她苦笑一下，正准备关掉。
就在这时，网页右上角突然弹出一个极其细小、极易被忽略的系统提示框，一闪即逝，但内容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林薇！
系统：您关注的作者“京墨”己于 2023-10-27 20:15 上线。
京墨上线了？！
现在？！
林薇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晚上八点十六分！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个荒谬绝伦、完全不可能的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全部的思绪！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透冰冷的墙壁，望向公司所在的方向。
那个总是加班到很晚、沉默寡言、技术很强、会在她最窘迫时精准地发来帮助信息的程序员同事顾屿……和他几乎同时上线的时间……难道……不！
不可能！
这太荒唐了！
林薇用力摇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京墨那样遥不可及的大神，怎么可能会是她那个冷漠的同事？
这一定是巧合，绝对是巧合！
可是……那些精准的帮忙，那些沉默背后的洞察力，那个她惊鸿一瞥似乎看到的文学论坛标签……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一个她无法控制、无法证实的惊疑，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京墨的作者专栏，看着那辉煌无比的成就和数据，再看看自己死水一潭的后台。
巨大的云泥之别，让她瞬间清醒。
“林薇，你疯了吗？”
她喃喃自语，“别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她强迫自己关掉了网页，合上了电脑。
可是那个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轻易拔除。
它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心底最深处，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这一夜，林薇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