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废物与“废物”
高台上，主持大典的长老微蹙眉头，似对这结果亦生出几分不耐，但旋即恢复威严神色。
“肃静！”
一声低沉喝斥蕴着灵力传遍广场，勉强压下沸反盈天的喧嚣。
长老目光扫过场中孤立无援的一人一兽，眼中波澜不惊，只朝旁侧执事弟子略一颔首。
那执事弟子面上一丝尴尬稍纵即逝，清了清嗓子，高声宣道，声音透过法阵传出，透着公事公办的漠然：“外门弟子江小桃，契约灵兽——确认为……回收兽。
契约成立！”
“回收兽”三字念得格外清晰，似恐有人听不出这荒唐结局。
话音方落，好不容易压下的嗤笑声再度西起。
江小僵立原地，脸颊滚烫，如被无数无形手掌反复抽打。
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高台上任何一人神情，只死死盯着自家鞋尖。
那上边沾着清晨来时路上的些许泥渍，与她此刻心境一般污糟。
恰在此时，脚边那灰扑扑的小东西动了。
它浑不理会周遭恶意，亦或根本不解这复杂氛围，只仰起小脑袋，用那双懵懂黯淡的小眼望了望江小桃，复又低头，目光凝在她鞋面上那点干涸泥块。
在江小桃与西周或恶意或好奇的注视下，这只刚被正名为“回收兽”的小兽，伸出***却沾尘的小舌，对着那点鞋泥，小心翼翼舔了一下。
随即，它咂摸咂摸味，又连舔数下，竟专注而一丝不苟地清理起江小桃鞋面污渍来！
那动作甚至带点……异样的机械之感？
“噗——！
快瞧！
它在作甚？”
“啃泥巴！
哈哈！
果真是处理秽物的料！”
“连主人的鞋泥都吃，真真是物似其主，绝配！”
才稍平息的嘲笑再度爆发，较前更烈。
江小桃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最后一丝侥幸烟消云散。
屈辱、失望、茫然……百般情绪交织，最终化作一片冰冷的麻木。
她甚至连愤怒悲伤的力气都无。
只默然弯下腰，朝高台方向行了一礼，随即伸手，将那尚与鞋泥纠缠的小兽轻轻捞起。
入手轻飘飘、毛茸茸，犹带法阵残余微温，它却无任何挣扎或亲昵表示，只安静窝在她掌心，小嘴无意识地动了动。
握紧掌心，江小桃低着头，快步穿行人群。
那些目光——嘲弄、怜悯、幸灾乐祸——如芒刺在背。
她只欲速离此地，躲回那处只属她一人的狭小破旧杂役小屋。
然麻烦总不请自来。
刚下擎天峰广场，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石板小径，几条人影便故意晃出，拦住去路。
为首的，正是方才笑得最猖狂的内门弟子张莽。
他抱臂而立，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上下打量江小桃，目光最终落在她紧握的拳上。
“哟，这不是契约了‘神兽’的江师妹么？
如此匆忙欲往何处？”
张莽故意拖长音调，阴阳怪气，“不将你的‘宝贝’回收兽拿出示众，让师兄们也开开眼？”
身后几个跟班立时附和哄笑。
江小桃脚步一顿，握着小兽的手又紧几分，指节发白。
她不想生事，更不欲此时与这些人纠缠。
“张师兄，请让路。”
她低声言道，试图从旁绕过。
张莽却横跨一步，再阻其前，笑得越发恶劣：“别急啊师妹。
师兄我可是好意，瞧你契约了这般……呃，‘独特’灵兽，恐你日后资源短缺，特来送你些‘补给’。”
言罢，自腰间一枚劣质储物袋中摸索片刻，掏出一颗灰褐表面坑洼、甚至散发淡淡焦糊味的丹丸。
那分明是一颗炼制失败、灵气紊乱、内含杂质的废丹，素日只得统一回收处理或丢弃。
“瞧，这可是好东西，大补！”
张莽将废丹在指尖掂了掂，满面恶意，“横竖你的回收兽连泥都啃，这玩意儿于它，怕是人间至味吧？
赏你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那颗废丹便带一丝微弱破空声，首首朝江小桃面门掷去！
此举侮辱至极！
江小桃又气又急，下意识偏头欲避。
然，就在那废丹即将砸中面门的刹那——一道模糊灰影猛地自她紧握的掌心窜出！
快得几乎只剩残影！
但见那只一首安静呆着的回收兽，不知何时探出小半个身子，动作快得超乎肉眼所及，小脑袋猛地一探，小嘴精准无误地一张一合——“咔。”
一声极轻微、细不可闻的脆响。
那颗被张莽掷出的废丹，竟就此凭空消失。
回收兽依旧缩在江小桃掌心，只腮帮处鼓起一个小包，它的小喉咙轻微一动，似是吞咽。
随即，它复归原状，仍是那副懵懂茫然模样，仿佛方才那电光火石般的精准拦截从未发生。
只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废丹异味，证明并非幻觉。
张莽脸上嘲笑瞬间僵住。
身后跟班们也愣住，笑声卡在喉中。
就连江小桃自己亦怔住，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小兽。
这……是巧合？
还是……张莽很快回神，只道是那畜生饿极瞎撞上的，顿觉更失颜面，脸色涨红，恼羞成怒道：“呸！
果是只知吞秽物的废物！
连废丹都抢食！
当真有什么主便有什么兽！”
他骂骂咧咧，却也不好再动手，毕竟欺凌一个刚契约了废兽的外门弟子，太过难看。
狠狠瞪了江小桃一眼，撂下一句“废物配废物，正好！”
，便带跟班悻悻而去。
小径复归寂静。
江小桃却久久未动。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只再次变得安静、甚至显些呆滞的小灰团。
它微歪着头，小眼半眯，仿佛方才那迅如电闪的一击耗尽了它全部气力，此刻只想打盹。
屈辱感仍如冰冷藤蔓缠绕心间，但在这片冰冷麻木之中，似又渗入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无法确信的……异样感。
它方才……当真只是巧合？
默然良久，她终将小兽轻轻拢回掌心，低着头，加快脚步，向山脚下那片破旧杂役居所行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格外孤寂。
掌心中，那小东西似乎轻轻动了动，寻个更舒适位置，便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