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对。
我不配。
教室待不住了。
空气粘稠,压得喘不过气。
每次抬头,余光里都是空的。
或者,是她和别人走过的影子。
家?
一样。
西面墙,全是回音。
她笑的样子,哭的样子,最后那句冰冷的“不希望”。
烦。
什么都烦。
卷子,课本,老师嗡嗡的声音。
李浩欲言又止的脸。
周雨偶尔瞥过来的眼神。
都他妈烦。
手机响了。
爸。
还是妈。
没接。
摁掉。
烟灰缸满了。
又空了。
决定了。
很简单。
像扔掉一盒发霉的饼干。
去找了老班。
办公室,日光灯惨白。
“老师,退学。”
老班眼镜滑下来,瞪着我:“景城?
你说什么?
高三了!
马上高考!”
“嗯。
退学。”
声音干巴巴的。
“理由?
家里出事了?
还是…” “没理由。
不想读了。”
打断他。
眼神盯着他背后墙上的地图,某个陌生的国家。
“你…你考虑清楚!
前途…” “考虑过了。
手续,怎么办?”
首接问流程。
不想听劝。
老班叹气。
翻抽屉。
递过来几张纸。
“叫你家长…” “自己签。”
拿过笔。
名字写得很快,很用力,像在划掉什么。
手续办得异常快。
大概他们都觉得,我这个“麻烦”,走了也好。
收拾东西。
一个纸箱。
课本?
扔。
卷子?
撕了。
抽屉深处,摸到个硬东西。
拿出来。
是那个科技楼303捡的、她落下的发圈,很旧了。
塑料珠子,磨花了。
攥在手心。
硌得慌。
扔进纸箱最底下。
还有张纸条。
月考那次,第一次“演练”传答案,她写给我的确认。
字迹娟秀:“收到,谢谢。
王怡雯。”
折痕很深,快断了。
盯着看了几秒。
没扔。
塞进裤兜。
抱着箱子下楼。
阳光刺眼。
操场有人在打球,喊叫声很远。
像另一个世界。
校门口。
站了一会儿。
没回头。
保安大爷认得我:“同学?
这就走啦?”
“…嗯。”
“毕业典礼…” “不来。”
打断他。
推开门,走出去。
箱子扔进出租车后座。
“去哪?”
司机问。
“…随便开。”
靠在后座,闭上眼。
裤兜里,那张纸条的边角,硌着大腿。
王怡雯。
科技楼。
发圈。
毕业典礼。
… … 都结束了。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
像被橡皮擦用力抹掉。
“挺好”那两个字,像封条,把心里最后那点火星子也摁灭了。
林远。
王怡雯。
画室。
水到渠成。
挺好。
科技楼?
远远瞥过一眼。
303的窗户黑洞洞的。
秘密?
早烂透了。
家。
客厅灯亮着。
父母在说话,声音模糊。
“爸。”
他抬头。
“不读了。”
“…什么?”
“退学。
手续…你帮我弄。”
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起伏。
他愣住,我妈手里的杯子差点掉了。
“景城!
你…” “烦。”
一个字,堵住所有话。
转身回房。
关门,反锁。
外面有拍门声,有喊声。
闷闷的,像隔了层水。
躺床上。
天花板白得晃眼。
脑子里空,又好像塞满了东西。
月考传纸条,碰到她手时的滚烫;科技楼303,她坐在腿上的重量;那句“我愿意”;电话里她说学长时的语气;李浩说“林远”;王怡雯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碎片乱撞,嗡嗡作响。
毕业典礼那天。
外面很吵。
音乐声,笑声,喊声。
透过窗户缝飘进来。
青春散场的声音。
***吵。
我戴着耳机。
音量开到最大。
重金属的鼓点砸在耳膜上,试图盖掉外面的喧嚣,盖掉脑子里那些挥之去的画面。
但没用。
那些声音,那些脸,穿透力更强。
没去。
一张空椅子。
属于景城的。
后来听李浩提过一嘴,说有人问起我。
王怡雯?
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挺好的。
这个装满破烂回忆的笼子,终于可以彻底扔掉了。
连带着那个在月考考场递纸条时手会抖、在科技楼里笨拙索吻、为了她砸钱威胁又犯贱求和、最后找学妹演戏像个***一样的景城。
一起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