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默然站在廊下,西装挺括,可那份笔挺在众人冷眼之下愈显尴尬。
他略低下头,目光落在鞋尖,仿佛泥尘未干。
“赘婿”二字,在九州的任何豪门中,都是莫大的讥讽。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沉默,顺从,从没有名字。
苏清妍一身素白嫁衣,眉目清正,站在他身旁。
目光里有淡淡的不耐,也有家族安排下的无可奈何。
堂屋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几个苏家旁系子弟围在苏仲平身边,像是攒着劲等今天的笑话。
年长的女眷窃笑着议论:“昔年听说褚家那位战神不世出,怎结果被扫地出门,只好入赘咱们苏家哟。”
“说是战神,我看不如说是个祸星。
清妍如此出色,竟得配一个废人。”
褚默然装作没有听见。
他的心跳没有失控,仪表沉静得近乎木然。
只有左手无名指轻轻一颤,被袖口遮住。
苏仲平缓步走到廊下,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新得的女婿。
他的话几乎是一道裁决:“仪式快开始了,别让贵宾看了笑话。”
苏清妍抬起头,迎着父亲的威严暗中咬了咬唇。
她挽起褚默然的臂膀,力度克制、疏离,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气息。
两道身影,逆光走进层层宾客中。
旧式家礼依规矩行到最后,褚默然只是被动跟随。
他接受着苏家长辈的审视,每一声“入赘赘婿”都像利箭穿透皮肤。
亲友们轮番暗讽,有人摔了杯盏后,竟还要他亲自去收拾残局。
褚默然不动声色地拾起瓷片,指尖微微泛白。
那一刻,苏清妍本能皱眉,却又掩饰得极好,没有出声。
婚宴菜肴摆满长桌,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褚默然被安置在角落,与下人同桌。
他夹起一块凉菜,眼前却落下一双筷子。
“小褚,别光顾着吃,也给咱家小舅子倒倒酒呗?”
说话的,是苏清妍的表弟苏智昊,笑得分外猖獗。
旁桌亲戚笑闹附和,等着看呆头赘婿出丑。
褚默然沉默地站起,将酒瓶斟满,手法稳健。
苏智昊佯装一挣,酒溅出几滴,他故作嫌弃地推开:“看吧,连倒酒都学不会,这样的女婿,真叫苏家长脸。”
苏清妍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褚默然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没有委屈,只有淡淡的宽容和不以为意。
正午的太阳透过厅口落在苏家百年旧匾上,斑驳模糊。
忽然,主桌上一只水晶杯边滑落,跌落在褚默然脚下,清脆破裂。
众人神情一滞,苏家长辈正准备责怪时,只见褚默然利落蹲下,手势熟练,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一块飞溅的碎片。
他用一张餐巾包住,动作迅捷优雅,仿佛与那些醉闹、嘲弄全然无关,倒像是给旧宅中的某种威严添了几分分寸。
苏家家主苏仲平皱眉,目光停留在褚默然干净的收拾动作上,神色复杂——这种沉着和谨慎,像极了军伍里的人。
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神情,端起酒杯与宾客继续客套。
新人敬酒环节,褚默然和苏清妍联袂出场。
清妍面色清冷,每当亲戚故意刁难,褚默然总能不卑不亢地应对。
有人故意问及他过往:“听说褚家如今早没你的位置了,默然,你打算在苏家怎么混口饭吃?”
这一次,苏清妍声音冷静:“婚姻不是交换,也不是笑谈。
褚默然的去留,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还轮不到外人评头论足。”
客席一阵静默,有人悻悻然转开了话题。
入夜,喧闹渐散。
苏家分派褚默然在偏僻的厢房落脚,妻子则回了主卧。
长长的青石回廊,只有他一人踽踽独行。
他推开门,木床、旧书桌,空气里残存着旧纸的味道。
屋里窗户半开,夜风吹动白色窗纱。
褚默然站在窗前,远处花园里传来宴后残余的欢笑。
他静静地望着一株瘦弱的石榴树,枝头新叶攀上了老枝,他的手指贴在玻璃上。
门外轻轻一响。
苏清妍素衣而立,眉宇霜雪。
“今天……你受了委屈。”
她声音生涩,像是违心却又不得不说出口。
褚默然转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半分怨尤。
“我不会让家里人再这样羞辱你。”
苏清妍深吸一口气,咬字极重。
“但你既然答应了这桩婚事,就别给我惹麻烦。”
褚默然凝视她,低声回道:“我既为赘婿,就有自己的分寸。”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
苏清妍刚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再吐露。
她转身回廊。
褚默然目送她背影消失,眸色微沉却无波澜。
房门缓缓合拢,他靠着书桌坐下,将内兜里的那只残旧徽章小心掏出,指腹缓慢摩挲。
窗外夜色愈浓,苏家鼎盛堂前旧钟开始低鸣,昭示着又一个新纪元的开端。
褚默然合上徽章,平静而坚定地站起。
明天清晨,苏家大宅还会如常热闹,可属于他的战场,己经在暗流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