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腐朽之味
她猛地睁开眼,随即被头顶低矮、黢黑的木质房梁和铺陈的茅草顶晃得一阵眩晕。
后脑勺传来钝痛,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不,不是像。
记忆碎片如同崩裂的冰河,轰然涌入脑海,挟带着冰冷的绝望和不甘。
现代窗明几净的工作室、正在录制的“古法桃花酿”视频、意外脚滑后脑撞击料理台的剧痛……以及另一个女孩短暂而灰暗的人生记忆:父母双亡、依附大伯一家、永无止境的苛责与劳作、堂兄轻佻的目光、伯母刻薄的咒骂、以及……最后那一下来自背后的、凶狠的推力!
凌玥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极其狭窄的土坯房,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稻草秆。
除却身下这张硬得硌人的板床,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破木箱,以及一个豁了口的陶土水罐。
光线从一扇小小的、糊着发黄窗纸的窗户透进来,勉强照亮满屋尘埃。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除了腐朽,还有从门外飘来的、更为具体的食物气息——一种半生不熟、寡淡至极的粟米粥味,混杂着某种疑似腌过头而带着哈喇味的咸菜疙瘩的气息。
她的胃部一阵本能地痉挛,不是饥饿,而是源自美食博主对劣质食物的生理性排斥。
“超味觉……”凌玥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是她前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她成功的基石,能让她分辨出最细微的味道层次。
此刻,这项天赋却像是一台被强行打开的精密仪器,疯狂地接收并放大着这个陌生环境里所有糟糕的气味信息,冲击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阵阵恶心。
她强忍着不适,消化着另一个“凌玥”的记忆。
这是一个类似古代、却似乎更加贫瘠艰苦的世界。
原身所在的凌家村,位于荒僻之地,土地产出有限。
原身的父亲本是家中次子,多年前进山遭遇意外身亡,母亲随之郁郁而终,留下原身这个孤女,被迫寄居在大伯凌富贵家中。
凌富贵与其妻王氏,刻薄寡恩,将原身视为免费劳力和出气筒。
堂兄凌虎游手好闲,时常对她言语骚扰。
原身性格怯懦,逆来顺受,活得如同影子。
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村后陡坡上,王氏让她去捡柴,却在她弯腰时,背后传来一股巨力……凌玥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那不是意外。
是谋杀。
至少,是蓄意的伤害。
为了什么?
就为了省下她这一口吃的?
还是为了别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和惊悸。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状,活下去。
前世作为生存爱好者的知识储备开始在她脑中飞速运转。
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颧骨高耸、嘴唇薄削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糙陶碗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与嫌弃。
“哟?
醒了?
还以为你这小贱蹄子一口气上不来首接去了呢,倒省了老娘一副薄棺钱!”
王氏将碗往床边的破箱子上重重一撴,里面浑浊的粟米粥溅出来几滴,“躺了一天了,装什么死?
赶紧喝了滚起来干活!
猪圈还没扫,一大家子的衣服还堆着呢!
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那碗所谓的“粥”,清汤寡水,寥寥无几的米粒沉在碗底,散发着一股陈米特有的霉味和糊锅底的气味。
凌玥的超味觉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记忆里,这就是原身的日常。
吃最差的食物,干最累的活,动辄打骂。
王氏见凌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并不像往常那样吓得立刻低头认错、哆哆嗦嗦地爬起来,顿时火气更盛:“看什么看?
摔了一跤还把胆子摔肥了?
还不快起来!”
说着,伸手就要来拧凌玥的胳膊。
凌玥下意识地一缩手,避开了那粗壮的手指。
她的动作似乎激怒了王氏。
“嘿!
还敢躲?”
王氏眉毛竖了起来,声音尖利,“白吃白喝养着你个赔钱货,让你干点活还委屈你了?
我看你是皮痒了!”
若是原来的凌玥,此刻早己吓得瑟瑟发抖。
但现在的凌玥,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看向王氏。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顺从,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让王氏莫名地心头一悸,扬起的巴掌顿在了半空。
“伯母,”凌玥开口,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后脑的伤,是怎么来的?”
王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首接问这个,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大的恼怒覆盖:“怎么来的?
你自己没长眼摔的!
难道还想赖上谁不成?
丧门星!
克死爹娘还不够,还想来祸害我们家?
赶紧给我起来!”
色厉内荏。
凌玥心中冷笑,不再追问。
现在撕破脸没有任何好处。
她需要时间恢复体力,了解环境。
她没再看那碗令人作呕的粥,只是慢慢撑起身子。
脑后又是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稳住身形。
王氏狐疑地打量着她,总觉得这死丫头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又说不上来。
见她终于“听话”地起来,才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转身出去:“磨磨蹭蹭的,快点!
干不完活今天别想吃饭!”
门被摔上。
凌玥站在屋中,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翻涌。
空气中,那劣质食物的味道、王氏身上廉价的头油味、角落里霉烂的气息……依旧无比清晰地折磨着她的感官。
但在这令人窒息的味道牢笼中,她敏锐的鼻子忽然捕捉到一丝极细微、却与众不同的清香。
那味道来自窗外,若有若无,带着点草木的微涩,却又有一丝奇异的甜。
是什么?
她的职业本能和生存本能同时被触动。
在这个显然缺乏美食的世界里,这丝独特的味道,或许意味着……机会?
或者,至少是能入口的东西。
她走到窗边,用手指沾了点口水,轻轻捅破那发黄的窗纸,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