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坐在那温润的、仿佛某种生物内壁的材质上，剧烈地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像是雨后的臭氧混杂着冷却的徽墨与陈旧书卷，吸入肺中，竟让他翻腾的气血稍稍平复。
舱内狭窄，弧形的壁障上，无数青蓝色的光路如叶脉、如经络般缓缓流淌，明灭不定，构成了唯一的光源。
几个半透明的数据囊泡悬浮在空中，里面变幻着他无法理解的图形和他自己的影像——一个面色苍白、发髻散乱、穿着不合时宜锦袍的唐朝人。
最奇异的，是舱壁一角嵌着的一枚小小铜制司南。
李宥认得此物，但其勺柄并非指向南方，而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疯狂而精细地抖动着，仿佛在捕捉某种看不见的磁力。
“心率147，肾上腺素水平超标，皮层活动异常活跃……典型的时空排异反应。
现在感觉如何？
视觉重叠？
还是听觉异常？
是否听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
一个冷静的女声响起，并非来自骨传声，而是清晰地回荡在舱内。
李宥猛地抬头。
在舱室前端，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沉浸在一片最密集的光流之中。
她身形纤细，穿着一身哑光的深色衣物，手腕上的一串念珠吸引了李宥的目光——那是打磨光滑的菩提子与布满细微电路的金属片交错穿成，随着她手指的虚划而轻轻晃动。
她并未转身，仿佛眼前的数据比一个大活人更值得关注。
“你…”李宥的声音干涩沙哑，“你究竟是人是妖？
方才那怪物……还有我这……这身不由己的古怪……”那女子——凌——抬手，精准地“掐灭”了一个突然弹出的、闪烁红光的符文。
“那叫‘狼顾’，寰宇集团基础的治安单元之一。
至于你的‘古怪’……”她终于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清秀却淡漠的侧脸，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数据流。
“……这不是妖法，是技术。
一种基于文化基因的底层协议。
而你，李宥先生，是一个罕见的、能原生运行这套协议的生物接口（Bio-Inte***ce）。”
“接口？”
李宥怔住，这个词冰冷而物化，刺痛了他作为“人”的感知，“我是……器物？”
“不完全。”
凌终于转过身，正视他。
她的眼睛很亮，像蕴藏着两颗冰冷的星辰，里面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纯粹的分析欲。
“更准确的描述，你是一把钥匙（Key）。
一把我们寻找了许久，能打开许多被遗忘锁孔的钥匙。”
“为何是我？”
李宥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恐惧，也是愤怒。
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在分析他的每一丝反应。
“这也是我们想弄明白的核心问题之一。
你的穿越，并非简单的时空意外。
你是被主动打捞（Salvaged）出来的，从时间的乱流边缘。”
“打捞？”
李宥如遭雷击，脑中一片轰鸣。
“没错。”
凌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有人付出了巨大代价，将你的存在，从历史的既定轨道上，强行‘打捞’到了现在这个坐标。
所以，你不是难民。”
她微微前倾，舱内的光流在她眼中加速流转。
“你是货物（Cargo）。
一件极其特殊、且被多方觊觎的货物。”
就在这时——呜——！
一声并非噪音的警报骤然响起！
那是一段急促、变调、充满了金戈铁马杀伐之气的《凉州曲》旋律，冰冷地灌满了整个舱室！
凌脸色骤然一凝，之前的冷静分析姿态瞬间被锐利的警惕取代。
她双手猛地虚按，整个“纸鹞”内壁流淌的青蓝色光路瞬间化为一片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
“啧……‘铁鸱吻’的嗅探程序。
比预估的快了三分十七秒。”
她语速极快，手指在空中飞速划动，带起一连串红色的数据残影，“抓稳了，诗人。”
李宥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一个凸起的、温润的结构。
“欢迎来到新长安。”
凌的声音在变调的《凉州曲》背景音中，竟染上了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
“现在，体验一下何谓真正的——‘飒沓如流星’！”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将李宥死死按在舱壁上！
窗外原本缓慢移动的光怪陆离的景象，瞬间被拉长、撕裂、化为一片令人眩晕的、狂暴的光线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