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拆迁款到账那天，银行的客户经理亲自上门服务。
一千二百万，这个数字让家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
奶奶坐在主位，面色平静，手里盘着两颗光滑的核桃，那是我省下零花钱给她买的。
她签完字，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儿女和弟弟，淡淡地开口：“都说说吧，想要什么，怎么个要法。”
话音刚落，客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妈，我那台小吉普实在是太破了，出门谈生意都没面子。我想换台宝马X5，落地差不多一百万。”
我爸第一个开口，搓着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贪婪。
“妈，我要结婚！人家女方说了，没房没车不嫁！我要市中心最大那个楼盘‘一品江山’的楼王，全款！再来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还有八百万彩礼，我要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小叔叔唾沫横飞，仿佛那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姑姑也赶紧接话：“妈，小雅学习那么好，在国内屈才了。我想让她去美国，读最好的私立高中，以后上常春藤！这前前后后，没个两三百万下不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瓜分战利品，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任何不妥。
我妈在一旁敲着鼓：“妈，你看我们养孩子也不容易，你那宝贝孙子，以后上学、娶媳妇，哪样不要钱？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我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心一点点沉下去。
奶奶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们都说完了，客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奶奶身上。
她放下核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所有人都喜上眉梢。
“不过，”奶奶话锋一转，“钱要花在刀刃上。”
她看向小叔叔：“娶媳妇是大事，不能马虎。‘一品江山’那个盘不错，有眼光。但年轻人嘛，有点压力才有动力。这样，首付三百万我给你出了，剩下的你自己贷款。车子也一样，首付五十万我来，你自己月供。至于彩礼……八百万太俗了，现在的女明星都讲究排场。我给你出三百万，你办一场全城最风光的婚礼，把钱都花在明面上，让你媳妇看看你的诚意和实力。”
小叔叔一听，虽然没能全款，但婚礼能大办，更有面子，当即眉开眼笑地答应了：“谢谢妈！妈你真是太好了！”
他又看向我爸：“大哥，你那吉普是该换了。不过做生意嘛，现金流最重要。车子是消耗品，没必要一步到位。我给你五十万，买台奥迪A6L足够了，剩下的钱，你拿去做点投资，钱生钱才是正道。”
我爸一听有钱投资，觉得比买豪车更靠谱，也连连点头。
最后是姑姑。
奶奶眉眼稍微缓和了些：“小雅读书是好事，我支持。但我听说国外那摊子事也乱，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钱我先给你一百万，你先让她把英语学好，找个靠谱的中介，别急着出去。剩下的钱，我先帮你看着，做点稳妥的理财，等她真的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我再给你。”
姑姑也觉得有道理，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至于我妈，奶奶给了她一张二十万的卡，说是给孙子存的教育基金。
一场分赃大会，在奶奶看似“公平”的安排下，皆大欢喜地结束了。
他们走后，奶奶把我叫到身边，从一个陈旧的木盒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丫头，从今天起，奶奶花的每一分钱，你都给记下来。奶奶眼神不好，你帮我看着。”
她又说：“走，奶奶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没有去商场，没有去银行，而是去了市图书馆和一家律师事务所。
那天，奶奶给我办了张借书卡，自己咨询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财产和继承法。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奶奶不再佝偻的背影，知道一场漫长而精密的“捧杀”，已经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