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窗台上的绣球花在晨光里微微舒展,花瓣上的紫色褪去些,变回沉静的蓝,像昨夜未散的星子。
她盯着那束花看了一会儿,伸手从帆布包侧袋里摸出那张叠好的星图,纸角被指尖揉得有些发皱。
今天维修队要检查屋顶排水系统,需要她在旁协调。
林砚换好衣服走出天文馆时,正赶上许青推着小推车从巷口进来,车上堆满了用湿布裹着的新鲜花枝,沾着晨露的绿意几乎要溢出来。
“早啊。”
许青先看到了她,停下推车笑着打招呼,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喷壶的塑料管子,“今天又要白天来吗?”
林砚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脚步顿了顿,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星图:“嗯,维修。”
声音有点干,她清了清嗓子,才想起该回问一句,“你……去进货?”
“是啊,今早的玫瑰特别新鲜。”
许青弯腰扶住推车把手,发丝垂下来扫过脸颊,“天文馆的屋顶还好吗?
昨天看你好像有点担心的样子。”
林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昨天白天的对视。
原来自己当时的烦躁那么明显?
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推车里的花枝:“没什么大事,只是漏水。”
“那就好。”
许青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上,好奇地眨了眨眼,“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戳破了秘密的小孩。
她下意识地把纸往身后藏了藏,又觉得这样太刻意,只好不自然地递过去:“没什么……是今天的星图,有流星雨。”
许青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星轨线条,背面的字迹清隽,写着“凌晨三点,天琴座流星雨,肉眼可见”。
她眼睛亮了亮,抬头看向林砚时,眼里像落进了细碎的光:“你特意留的吗?
我还从没看过流星雨呢。”
“嗯,”林砚含糊地应了一声,耳尖有点发烫,“听预报说观测条件不错。”
其实她很少关心这类面向公众的预报,只是昨晚看到许青在窗边看月亮时,鬼使神差地记住了这个信息。
“那我今晚可要试试!”
许青把星图仔细叠好,放进自己的围裙口袋里,拍了拍口袋像是在确认,“谢谢你呀,林砚。”
这是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句“不用谢”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轻轻的一个“嗯”字。
许青推着车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从推车侧面的小篮子里拿出一小束用麻绳捆好的尤加利,递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尤加利的味道能让人放松,熬夜的时候闻闻会舒服点。”
绿叶上还带着露水,凑近能闻到清冽的草木香,像雨后的森林气息。
林砚迟疑地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那我先去开店啦,晚上看星星说不定能遇到你呢?”
许青笑着挥挥手,推着车走进了“晚香集”的后门,风铃又叮铃响了起来。
林砚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束尤加利,叶片上的露水顺着指尖滑下来,凉丝丝的。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绿叶,又抬头望向花店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微的涟漪。
维修工作比预想的顺利。
林砚在天文馆待到中午,确认屋顶不再漏水后,终于得以回家补觉。
只是躺在床上时,脑海里反复浮现的不是星轨,而是许青接过星图时亮晶晶的眼睛,和那句“说不定能遇到你呢”。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们不过是隔街相望的陌生人,因为一场维修和几束花才有了交集,像流星划过夜空,短暂的相遇后终究会回归各自的轨道。
可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却在说:也许不一样呢?
傍晚接班时,林砚特意绕到“晚香集”门口。
许青正在收摊,把门口的花架一一搬回店里,夕阳的金光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是林砚,眼睛立刻弯了起来:“你下班啦?”
“嗯,来接班。”
林砚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搬花架,“流星雨……你真的会等?”
“当然!”
许青拍了拍围裙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我准备了热牛奶和小毯子,就在后院等。
你呢?
天文馆里能看到吗?”
“屋顶平台可以观测,视野很好。”
林砚说,“如果你……看不到的话,可以来这里。”
说完就后悔了,这邀请太突兀,像在刻意制造见面的机会。
许青却没觉得奇怪,反而眼睛更亮了:“真的吗?
那太好了!
如果我在后院看不到,就来敲你的门呀。”
她弯腰抱起最后一个花架,“那我先回去准备啦,晚上见?”
“晚上见。”
林砚看着她抱着花架走进店里,风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像落在心湖上的石子。
深夜的天文馆格外安静。
林砚在屋顶平台支起折叠椅,望远镜调试到最佳角度,对准天琴座的方向。
夜风带着巷口的绣球花香飘上来,她深吸一口气,闻到的却是尤加利的清冽气息——她把那束花***了平台角落的空瓶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星轨在天幕上缓缓移动。
林砚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目光时不时飘向街对面“晚香集”的后院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台上的月季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
她是不是睡着了?
毕竟对习惯清晨起床的人来说,熬到凌晨三点太难了。
林砚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失落,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看到后院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毯子跑了出来,手里还举着一个保温杯。
是许青。
她显然是跑急了,站在院子里扶着膝盖喘气,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缓过来后,她抬头望向天空,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林砚的心跳忽然变得很轻,像被晚风托起的羽毛。
她看着许青在院子里铺好毯子,抱着膝盖坐下,仰头望着星空,时不时低头看看手里的星图,认真的样子和白天打理花草时一模一样。
一颗流星突然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迹,在天幕上留下短暂的光亮。
许青惊呼一声,猛地站起来,激动地朝着流星消失的方向挥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林砚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拿起旁边的手电筒,对着花店后院的方向,轻轻晃了晃。
许青立刻注意到了光亮,转过头来,看到屋顶平台上的林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朝着这边用力挥手,然后用手做了个喇叭的形状,对着天空大喊:“林砚!
你看到了吗?
好漂亮!”
声音被风吹散,有些模糊,却清晰地落在林砚心里。
她也举起手,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
又一颗流星划过,这一次,她们同时抬起头,望着同一个方向。
星光落在她们身上,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却好像共享着同一片星空的浪漫。
林砚忽然觉得,三年来的孤独夜晚,好像都在为这一刻做铺垫。
那些封闭的心事,那些不敢触碰的过往,在流星划过的瞬间,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她看着许青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身影,轻声说:“看到了。”
夜风带着花香和星光,把这句话送到了很远的地方。
许青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朝着屋顶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比流星更明亮的笑容。
天幕上,星轨仍在缓缓移动,而属于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