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陆绩披着素色襕衫,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周髀算经》,站在议事厅外的廊下,听着里面传来的争论声——今日孙权召集张昭、周瑜等重臣议事,议题是“是否即刻北伐庐江”,而他因父亲陆康生前与孙氏的旧交,得以以“宾客”身份旁听。
厅内,张昭的声音带着几分激昂:“如今孙策将军新定江东,军威正盛,庐江刘勋残暴不仁,百姓怨声载道,正是北伐的绝佳时机!
若能拿下庐江,江东版图可扩,也能震慑北方诸侯!”
话音刚落,几个武将纷纷附和,连素来沉稳的程普都点头:“子布先生所言极是,我军将士己休整完毕,粮草充足,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陆绩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周髀算经》上的星图刻痕。
他抬头望向庭院角落的浑天仪——那是孙权上个月特意从会稽运来的,铜制的圆环上刻着二十八宿的名称,指针正随着日光缓缓转动。
忽然,他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凡兴兵者,必观天象、顺时势,若逆天而行,虽强必败。”
就在这时,厅内的争论声戛然而止,周瑜的声音传了出来:“诸位稍安勿躁。
北伐庐江固然有利,但我军新收江东六郡,民心尚未完全归附,若主力北上,后方恐生变故。
依我之见,不如先安抚百姓,整饬军备,待时机成熟再出兵不迟。”
张昭立刻反驳:“公瑾此言差矣!
战机稍纵即逝,若等刘勋站稳脚跟,再想拿下庐江就难了!”
眼看双方又要争执,陆绩深吸一口气,推开议事厅的木门走了进去。
满座重臣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竟会在此时闯入议事。
孙权放下手中的竹简,挑眉道:“公纪,你不在廊下等候,进来何事?”
陆绩走到厅中,躬身行礼后,目光落在庭院的浑天仪上:“吴侯,诸位先生,晚辈方才在廊下观浑天仪,见今日荧惑星犯氐宿,此乃‘兵凶’之兆。
《史记·天官书》有云‘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此时北伐,恐非吉时。”
张昭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轻视:“公纪,你年纪尚轻,只知些星象皮毛,军国大事岂容你妄议?”
“晚辈并非妄议。”
陆绩抬起头,眼神坚定,“昔年周武王克商,先在洛邑建立明堂,观测天象、制定历法,待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才挥师伐纣,最终成就大业。
如今诸位只谈武力征伐,却忽略天文历法、文德教化,这就像建高塔却忘了打地基,即便建成,也终会倒塌。”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示意陆绩继续说。
陆绩走到厅中央的沙盘前,从怀中取出一袋橘籽——这是他早上从家中带来的,本想用来标记星位,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将橘籽一颗颗按方位摆在沙盘上,很快排出了二十八宿的轮廓:“诸位请看,北方玄武七宿对应江东后方,如今玄武星明亮,主‘固守’;南方朱雀七宿对应庐江方向,朱雀星暗淡,主‘征伐不利’。
若强行北伐,便是逆天时而动,不仅可能兵败,还会动摇后方根基。”
他指着代表吴郡的“斗宿”橘籽:“斗宿为‘天庙’,主丞相、太宰,如今斗宿旁有客星出现,主‘外臣来投’。
依晚辈推测,不出三月,必有庐江名士前来归附,届时再劝降刘勋,可比武力征伐更省力。”
周瑜原本正低头思索,听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悄悄将手中的战策卷起来,对孙权道:“吴侯,公纪所言虽涉星象,却也有几分道理。
我军新定江东,确实不宜冒进。
不如先按公纪所说,静观其变,同时派人前往庐江招揽名士,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张昭仍有不甘,却见孙权己经点头:“公瑾说得对。
公纪虽年少,却有独到见解。
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北伐之事,改日再议。”
说罢,他看向陆绩,语气缓和了许多,“公纪,你方才说的客星之事,可有把握?”
陆绩躬身道:“晚辈愿以家中藏书为证。
《河图括地象》中有言‘客星出斗,贤士至’,晚辈观今日星象,客星明亮且无芒角,必是贤士而非奸佞。
若吴侯信得过晚辈,可派使者前往庐江,寻访名士王朗、华歆等人,他们素来不满刘勋残暴,若加以劝说,定会归附江东。”
孙权闻言,立刻命人备好书信,派使者前往庐江。
不出三个月,果然传来消息——王朗、华歆等人因不满刘勋苛政,率部归附江东,还带来了庐江的地形图和粮草储备情况。
孙权大喜,特意召陆绩入宫,设宴款待:“公纪,你果然有先见之明!
若不是你提醒,我险些错失良机。”
宴席上,周瑜特意坐在陆绩身边,举杯道:“公纪,你今日观星论政,让我想起当年与伯符(孙策字)定江东时的情景。
只是伯符更重武力,而你却能兼顾天文与文德,将来必是江东栋梁。”
陆绩连忙起身回礼:“公瑾先生过奖了。
晚辈只是略懂些星象历法,真正能安定江东的,还是吴侯的仁德和诸位先生的智谋。”
他顿了顿,又道,“晚辈近日研读《易经》,发现‘刚柔相济’之理与治国之道相通。
若只重武力,便是‘刚过而折’;若只重文德,便是‘柔过而弱’。
唯有文武并用,才能让江东长治久安。”
周瑜闻言,眼中更添赞赏:“公纪此言,深得我心。
我近日正愁如何劝说吴侯重视文德教化,你这番话,倒是帮了我大忙。”
此后,陆绩渐渐成为孙权身边的“常客”,不仅时常与孙权讨论星象历法,还参与修订江东的赋税制度。
他根据《周髀算经》中的“西分历”,结合江东的气候特点,制定了新的农时历法,指导百姓按节气播种、收获,大大提高了粮食产量。
吴郡百姓都称赞:“陆公子不仅懂天文,还懂农事,真是我们的福星。”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认可陆绩的才华。
一些老臣认为他“年纪太轻,难当大任”,甚至有人私下诋毁他“只知空谈星象,不懂实务”。
陆绩得知后,并未辩解,只是更加努力地研究学问,将天文历法与民生实践结合起来。
建安五年,吴郡发生旱灾,田地干裂,百姓颗粒无收。
孙权召集重臣商议对策,张昭等人提议“开仓放粮”,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陆绩在议事时,提出“依星象找水源”的建议:“晚辈夜观天象,见吴郡上空的‘毕宿’异常明亮,毕宿主‘雨泽’,其下方对应的地面必有水源。
若按毕宿方位挖掘水井,必能找到地下水,缓解旱灾。”
众人半信半疑,孙权却选择相信陆绩,派他带领百姓寻找水源。
陆绩根据星象方位,在吴郡城外的西郊确定了井位,亲自带头挖掘。
果然,挖到三丈深时,清泉喷涌而出。
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效仿,在陆绩指定的方位挖掘水井,很快解决了灌溉问题。
旱灾过后,孙权特意将那口井命名为“毕宿井”,还命人在井旁立碑,刻上陆绩的功绩。
张昭等老臣见状,也不得不承认陆绩的才华,再也无人敢轻视他。
建安六年,孙策遇刺身亡,孙权继承江东大业,任命陆绩为奏曹掾,负责起草奏章、修订律法。
陆绩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修订《江东律》,将“天文历法”纳入律法条文,规定“凡兴兵、修城、治水,必先观天象、顺时势”,确保每项政策都符合“天人合一”的理念。
他还在吴郡设立“明堂”,仿照西周的制度,在明堂内放置浑天仪、圭表等天文仪器,定期组织官员观测天象,记录气候变化,为农业生产和军政决策提供依据。
明堂开放之日,孙权亲自前往参观,看到官员们认真观测星象、记录数据的场景,对陆绩赞道:“公纪,你设立的明堂,不仅是观测天文的场所,更是江东的‘治国之本’啊!”
陆绩躬身道:“吴侯过誉了。
晚辈只是希望能通过天文历法,让江东的政策更贴合百姓需求,让天下人知道,江东不仅有强大的军队,还有完善的教化体系。”
这年深秋,庞统带着周瑜的灵柩从巴丘返回吴郡。
陆绩得知后,特意前往码头迎接,与全琮、顾邵等人一起为周瑜吊丧。
庞统见陆绩年纪轻轻,却对天文历法、治国之道颇有见解,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两人一见如故,彻夜长谈。
庞统道:“公纪,我此次从巴丘回来,见荆州一带因战乱而民不聊生,若江东能趁机拿下荆州,必能壮大实力。
只是荆州地形复杂,气候多变,不知公纪能否从星象上判断何时出兵为宜?”
陆绩沉吟片刻,道:“庞先生,晚辈近日观星,见荆州上空的‘翼宿’有芒角,主‘兵戈’,但‘轸宿’明亮,主‘贤士归附’。
若江东此时出兵荆州,恐会引发曹操、刘备的干预,不如先派人前往荆州招揽贤士,安抚百姓,待‘翼宿’芒角消退,再出兵不迟。”
庞统闻言,点头道:“公纪所言极是。
我原以为江东只有周郎懂兵法,没想到还有你这样懂天文、知时势的人才。
若江东能多些像你这样的人,何愁不能统一天下?”
陆绩微微一笑:“庞先生过奖了。
晚辈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江东的未来,需要靠所有人共同努力,不仅要有懂兵法的将领,还要有懂天文的学者、懂农事的百姓,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实现天下太平。”
夜色渐深,两人仍在灯下交谈,从天文历法聊到治国之道,从江东局势聊到天下大势。
陆绩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
但他坚信,只要坚守初心,将天文历法与民生实践结合起来,就一定能为江东百姓谋福祉,为天下太平贡献自己的力量。
窗外,星空璀璨,二十八宿的光芒照亮了吴郡的夜空。
陆绩抬头望向星空,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看到了周瑜的期望,也看到了江东的未来。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好天文历法,做好每一件事,不辜负所有人的信任,也不辜负自己心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