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月谋影
阿琪玛看见他握着弯刀的指节泛白,青筋顺着小臂蜿蜒至袖中,那些曾温柔抚过她发梢的手指,此刻正死死攥着沾血的刀柄。
“我……”乌拉特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狼嚎撕碎。
远处山岗上,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夜色中明灭,狼群似乎嗅到了血腥气,正缓缓向对峙的人群逼近。
干木儿的骨鞭“啪”地甩在马侧,黑马人立而起,惊起一片尘土:“乌拉特,你梨皮峪的狼崽子们,连畜生都叫来助阵了?”
“父亲!”
阿琪玛突然翻身跃上一匹枣红马,她扯开脖颈的羊毛围巾,将烧焦的绣布牢牢系在马尾,“狼群只认血腥味!
若真是梨皮峪纵火,他们怎会引狼前来?”
少女的鹿皮靴狠狠磕向马腹,枣红马嘶鸣着冲向两族阵列中央,围巾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燃烧的战旗。
猛哥的弯刀突然转向阿琪玛,刀刃堪堪擦过她耳畔:“妖女!
休要混淆视听!”
说时迟那时快,乌拉特的弯刀横在阿琪玛身前,两柄利刃相撞迸出火星。
“父亲!”
乌拉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您看阿琪玛身后——”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刀尖望去。
只见枣红马拖着绣布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中,原本焦黑的布料边缘竟渗出暗红的汁液,在月光下宛如新鲜的血迹。
阿琪玛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抓起布料,指尖传来的粘稠感让她瞳孔骤缩——这哪里是什么绣布,分明是用兽血浸泡过的山羊皮!
“有人故意用兽血染红布料,栽赃嫁祸!”
阿琪玛将染血的羊皮甩向空中,狼群被血气***,发出阵阵低嚎,“梨皮峪的靛蓝箭尾、布尔胡里的云纹箭杆、还有这伪造的绣布……分明是要逼我们两族开战!”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几个梨皮峪长老躲闪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干木儿的骨鞭重重砸在马鞍上:“既是有人栽赃,那放火的真凶此刻必然还在暗处!”
他苍老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乌拉特,你带梨皮峪的人搜查东边松林;我命布尔胡里的弓箭手守住西边山口。
今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猛哥冷哼一声,弯刀归鞘:“就凭你一句话,便要我儿涉险?”
他话音未落,乌拉特突然单膝跪地:“父亲,阿琪玛说得对。
若不找出真凶,两族永无宁日。”
青年起身时,目光与阿琪玛交汇,那瞬间的默契让少女心头一颤——他们都想起了白天那个撞翻陶罐的汉子,还有议事厅里反对议和的暗流。
搜查持续到黎明时分。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乌拉特在两族牧场交界的枯井旁,发现了半块带齿痕的鹿肉。
齿印呈三角状,正是雪狼特有的咬痕。
“父亲!”
他举着鹿肉冲向正在对峙的两族首领,“昨夜惊马、纵火、栽赃,都是雪狼群所为!
有人故意用鹿肉引狼,再趁乱制造两族矛盾!”
干木儿凑近查看鹿肉,苍老的手指抚过齿痕:“雪狼从不主动靠近人群,除非……”他突然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除非有人故意在鹿肉上涂抹了引诱狼群的草药!”
老寨主的视线停留在布尔胡里寨一个跛脚老者身上,那人正悄悄往袖口藏着个陶罐。
“巴图!”
干木儿的怒吼震得山壁嗡嗡作响,“你为何私藏引狼草?”
跛脚老者脸色煞白,陶罐“啪”地摔在地上,深褐色的药粉在晨光中飘散。
“寨主饶命!”
巴图跪地痛哭,“是……是梨皮峪的察哈尔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察哈尔?”
猛哥的弯刀“噌”地出鞘,“这个老东西上个月就被我逐出寨子,说他勾结马贼!”
他转身看向干木儿,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干木儿寨主,看来是我管教不严,让小人钻了空子。”
阿琪玛突然想起白天那个撞翻陶罐的梨皮峪汉子,快步走到猛哥面前:“伯父,那个察哈尔可有个侄子?
今日在集市上,有个梨皮峪的族人故意挑衅,他袖口的刺青……”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
远处烟尘滚滚,几个布尔胡里寨的骑手疾驰而来,马背上捆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寨主!”
为首的骑手翻身下马,“在马贼窝点抓到了察哈尔,他全招了!
说是马贼首领想用两族开战,好趁乱抢夺牧场!”
说着,他将一卷羊皮地图扔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两族牧场的薄弱点。
晨光彻底照亮了局势。
干木儿和猛哥对视一眼,同时收起了武器。
老寨主长叹一声:“看来这和平协议,不仅有人不想签,还想让我们两败俱伤。”
他转向乌拉特和阿琪玛,浑浊的眼中泛起笑意,“多亏了你们年轻人,才没让奸人得逞。”
猛哥走到阿琪玛面前,将弯刀横在掌心:“丫头,昨夜是伯父莽撞了。
这把刀,就当是赔罪。
他日你与乌拉特成婚,便是梨皮峪最尊贵的新娘。”
少女脸颊绯红,偷偷瞥了眼乌拉特,却见青年正将染血的弯刀沉入溪水中,晨光在水面上跳跃,宛如千万颗破碎的星辰。
当夕阳再次染红草原,两族族人围坐在篝火旁。
阿琪玛腕间的银镯与乌拉特腰间的狼头玉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望着不远处新种下的野蔷薇苗,嫩绿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也许,和平就像这些幼苗,总要经历风雨,才能绽放出甜美的花朵。
干木儿和猛哥并肩站在界碑旁,铜酒壶在两人手中传递。
“老东西,明年蔷薇花开时,来喝孩子们的喜酒?”
干木儿笑着问。
猛哥仰头灌了口酒,呛得首咳嗽:“喝就喝!
不过你的马奶酒得管够!”
两人的笑声惊飞了草丛中的野兔,在暮色里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