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可编程

这个世界偶尔会出点Bug。

比如现在。

林夕站在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后，看着窗外的城市。下午四点，天空本该是灰蒙蒙的常态，此刻却下起了雨。

一场诡异的、违反了一切物理常识的雨。

无数晶莹的雨滴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地面升起，浩浩荡荡地汇成一股股逆流的瀑布，无声地涌向灰白色的天穹。它们划过的轨迹，在林夕的眼中并非简单的抛物线，而是变成了一行行清晰无比、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

代码。

For (raindrop in world) { raindrop.position.y += Math.random() * 0.5; } // TODO：在下一个更新周期之前修复这个重力故障

林夕猛地闭上眼睛，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是这样。连续加班调试物联网网关协议七十二小时后，她的视网膜终于开始抗议了，都出现代码幻视了。

她重新睁开眼。

雨还在倒着下。代码依旧悬浮在空中，清晰得令人发指。

这不是幻觉。

周围的同事对此毫无察觉，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声讨论的需求变更依旧充斥着开放办公区。只有她，只有她能看见这世界的“后台”正在运行着一段出了错的垃圾代码。

“夕哥，发什么呆呢？‘智慧厕所’项目的传感器日志分析搞定了吗？甲方爸爸催第三遍了。”隔壁工位的产品经理小李探过头，嘴里嚼着口香糖。

林夕木然地指了指窗外：“你看那雨……”

小李瞥了一眼，耸耸肩：“哦，下雨了呗。天气预报没说啊，幸好我带伞了。你快点啊，日志！”他说完就缩回了工位，显然在他眼里，雨水依旧遵循着万有引力。

林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个资深后端开发，她信奉逻辑和代码高于一切。眼前这现象，如果排除了自身精神故障，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她接触到了一个更高层级的系统界面。

而触发条件，很可能就是七十二小时前，她作为志愿者参与的那个该死的“神经接口压力测试”。当时实验室那个白大褂老头是怎么说的来着？“可能会有些轻微的感知错乱，是正常现象”。

去他娘的正常现象。

这时，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烧焦塑料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孔。她视线右下角，一段极不起眼的黄色警告代码突兀地闪现。

警告：在附近检测到低级清理过程#0421。扫描异常...

几乎同时，走廊尽头的电梯“叮”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但林夕浑身的汗毛却在那一刻瞬间立起。一种源自本能的、程序员对“线上出bug了”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她死死盯着那空荡荡的电梯厢，在她眼中，那里根本不是什么电梯，而是一团高度凝聚的、不断自我复制和扫描的恶意进程！

它像一团无形的、蠕动的数据流，伸出无数条触须般的扫描射线，正一遍遍扫过整个办公区。那焦糊味就是它高速运算时散发的“数据焦灼”。

它在找东西。

找那个引发了“倒序雨”Bug的异常点。

找她。

清洁器#0421：扫描完成75%。没有异常记录。

不能待在这里！

林夕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蹲下身，利用工位的隔断作为掩护，手脚并用地朝着消防通道的方向挪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像排查线上故障一样思考。

如果世界是系统，神明是管理员，那这玩意儿就是最低级的“系统清理工”！它的扫描有盲区！对，日志说“75% complete”，它是一次扫描一个扇区！

消防通道的门就在眼前。她猛地推开那沉重的防火门，闪身钻了进去。

楼梯间里空旷、安静，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她背靠着冰冷的门，大口喘气。

清洁器#0421：扫描100%完成。在C7区检测到异常。追踪来源...

警告代码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它发现她了！ tracing source追踪来源！

怎么办？怎么办？！编译？打包？部署？她手边没有电脑，只有一台手机！

绝望中，林夕背靠着门板，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乱抓，仿佛想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断开连接！断开连接！别追踪我！

就在这个念头达到顶峰的瞬间，她的“视野”猛地一变！

所有的现实景物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简洁、散发着微光的蓝色命令行界面。光标在界面上孤独地闪烁着。

C:\root\system\proc\cleaner\0421＞

几乎是肌肉记忆，林夕的意念疯狂地敲下了一行她每天都要重复无数次的命令——

taskkill /f /pid 0421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成功：PID 0421的进程已经终止。

命令行上跳出反馈的瞬间，门外办公区内，那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和冰冷的扫描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梯间里只剩下林夕沉重的心跳声。

她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窗外，逆流向天空的雨水仿佛失去了支撑，哗啦一声，遵循着重力法则，重新落回了大地。

雨正常了。

世界似乎恢复了原样。

但林夕知道，一切都不同了。她刚才用一句taskkill，强行结束了一个“系统进程”。

她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吐出一句每个程序员在极度震惊时都会脱口而出的话：

“……我操。”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字面意思Bug？！

还没等她缓过神，那蓝色的命令行界面再次自动弹出，这一次，屏幕上缓慢地、一字一句地浮现出一行新的信息，像是一条延迟了许久的系统消息。

来自用户[Old_Postman]的消息：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不要静止不动。不要相信这个系统。找到死信。

他们知道你了。别停留。别相信系统。去找死信。

林夕看着那行字，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Old_Postman？老邮差？ 死信？那是什么？ 他们……又是谁？